第69章
秋雨停后, 是侵入骨髓的冷意。
京大后山, 宋白不敢有一点停歇, 依然在沾满雨水的树林里不断穿梭。
与他一起的, 还有着许多自发赶来的军理班的同学。
之前, 宋白在监控室里睁大眼睛寻找, 终于在京大后山的一个小门后, 看见了自己寻找了许久的身影, 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宋同学, 只找到了衣服和背包, 没有别的东西了。”班长将两样递给宋白。
宋白紧紧握住那件衣服, 只要一想到老者说的话, 就痛彻心扉。
“我起先也以为他是去交易药剂了, 但又一想,哪儿有那么容易。萨丁啊, 那孩子心眼死, 他说不去除这个, 就没法和你长久相伴。希望您看在他一片痴心的份上,可怜可怜他”
萨丁, 你怎么那么傻啊。
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一声。
如果早知道你受的苦, 我就不会
宋白紧紧闭上了眼睛, 那句话仿佛钢铁一般, 死死地从他口中咬出声来“继续找。”
不远处, 突然迎来一大片着装齐整的军雌, 为首的正是副官平。
“长官出了事,怎么能不告诉我”平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责怪。
宋白半阖了眼“不说,是为了你好。”
在宋白从白山那里得知没见过萨丁以后,他就意识到出事了。他紧急地通知了萨丁所带的部队,教官们纷纷表示要来帮忙,可是还没两步,却被来自京大坐席里的肖将军给制止了,说无论如何不能影响大典,太不吉利。
“第四军是萨丁少将的本营,和他肖家没一毛关系”平不屑道,他一挥手,身后的数百军雌顿时传来一阵高呼。
“萨丁萨丁”
整个后山一片沸腾。
“宋先生,”平向宋白敬了一个军礼,“现在,这里听您指挥。”
宋白狠狠闭上眼睛,掩饰住那些酸涩,他一挥手臂“每个地方,都给我仔细找。”
肖家,历代世家家主的大堂,景山跪在空阔的大堂中央,虔诚地等待着什么。
“小二真的是天选的命吗,他最近一直在找去除剂的药物,这样他还怎么能开启新的未来”
一个悠悠而空远的声音响起“命中注定,随他去。”
“他是不是太过沉迷于情爱了”景山忧心忡忡。
空远的声音并未作答,反而道“肖恩太乱来了。”
突然提及伴侣的名字,景山心中咯噔一下,“您的意思是”
大堂里,声音彻底沉寂。
景山揣摩半晌,摸不准声音主人的意思,只得放弃走出大堂。
远远的,管家一脸焦急“老爷,不好了,二少被劫持走了,姑爷的寻人启事都播出来了,但家主不仅不让出兵寻找,还要让姑爷签署二少的军队转让协议,现在正准备送过去呢。”
心中轰然一声巨响,所有的迷雾都拨开了。
“胡闹”景山鲜少见地失去了冷静,随即怒气冲冲地吩咐“压住肖恩,调所有能调动的人,跟我走。”
管家摸不透他的意思“您是要”
“当然是救小二”景山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后山深处,阴暗的小屋里。
随着雨水停歇,天窗折射进来的光更明亮了。
那两个黑衣人似乎在等待,无论萨丁用什么话诱导他们都毫无反应。
在黑衣人等待的东西到来前,这是个安全的环境。
只除了
萨丁的目光放在了“晕倒的”大哥丰吉脸上。
他的眸色深了些许。
经过最初的疑惑,萨丁头脑冷静下来,也恢复了思考。
正常人昏迷或入睡,眼球在眼皮下的滚动是缓慢而规律的,而丰吉,萨丁借着刚才的天光看得清楚,他的眼球动作很快且不规律。
丰吉只是在伪装昏迷。
联想起故意引着他来的怪异举动,丰吉定然和那两个黑衣人脱不开干系。
做了二十年虚伪兄弟,萨丁再一次印证了,习惯性地防一手是对的。
在被缚的双手之间,没有收走的终端之下,弹起一个不该存在的小小刀片。
这原本是萨丁准备送给雄主防身礼物,用作完成大典的庆贺。
只是没想到,在他给丰吉带路时,却鬼使神差地把它拆出来,戴在腕上。
可惜这礼物。
萨丁眸色一暗,面上却毫无异样,依然担忧地叫醒他,仿佛真在担心兄长的弟弟。
丰吉终于“悠悠转醒。”
“我在哪儿,你们是谁,哎,萨丁,你、你怎么了”丰吉异常不符合他的性格一般的尖叫着。
这声尖叫引起了远处黑衣人的注意。
他正好想看看,丰吉到底是什么目的。
萨丁责怪地看了丰吉一眼,而远处一个高大黑衣雌虫走来过,粗暴地踢了丰吉一脚,又要来检查萨丁双手背后的绳索。
“叫什么叫,再叫有你们好看。”
明显是透过变声器传来的,但萨丁却从行步间的莽撞看出一点端倪。
莫名的熟悉感。
在黑衣人低下头的一瞬间,萨丁在他耳边轻声念道“阿文。”
黑衣人,或是阿文,身体瞬间一僵,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是怎么发现的他和哥哥分明伪装的无缝
眼前军雌让他太过慌乱,连检查都没心思了,草草看过绳子还绑着,就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萨丁略有诧异,他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这样奏效。
丰吉自叹着计划进展的一切顺利,然而,却一阵阴影笼罩过来。
原来是萨丁挣脱了绳索,傲然地站起来,他顺手抄起旁边碗口粗的木棍,直直指向丰吉。
“丰吉,说吧,把我绑到这来,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远处的两个黑衣人,或者说和萨丁同住过一个社区的主任就要站起来,却被一旁的阿文制止住。
阿文轻声“哥,他认出我们了。”
主任一脸的怨毒“认出来那正好,谁让他欠我的。”
主任心中十分快意,上一次他和萨丁的合作失败,致使雄主高升弃他而去。害得他在离婚后不仅失去了中上阶层的小区居住的权利,更是成为了众人的笑柄。
主任握住阿文的手“你放心,只要做了他,我会有新身份,你也会有一大笔钱,我们远远离开这儿。”
阿文不敢置信,这不是他心中一直温柔有礼的哥哥,而一愣神间,主任竟然拾起了桌上的长刀,向背对着他的萨丁砍去。
而萨丁手中长棍轻轻一个横扫,主任柔弱的亚雌身躯就狠狠地撞在了旁边木门上,又咣当一声,重重落在地上,小屋里瞬间响起主任的痛不欲生的惨叫。
“哥”阿文慌乱的声音叫起,他向丰吉投去求助的目光,但丰吉却丝毫没有理会。
“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萨丁冷笑,“也太小看我了。”
如此回答仿佛正合了丰吉的心意,他瞬间挣脱了绳索,他高大的身型狭小的木屋瞬间逼仄起来。
“那两个小玩意拖延你的注意力还真有效,你太天真,弟弟”
那两个家伙不过是他完成目的后注定要丢在这的替罪羊,丰吉对他们没有任何同情,而是专注地盯着萨丁的反应。
萨丁默念着时间,配合腿一软,昏倒下去。
同时,在丰吉看不见的地方叹气。
都多少年了,丰吉爱用让人晕倒的药的毛病怎么还改不掉过去他们比试那么多次都输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萨丁并不是好心配合,只是,他想知道丰吉的目的。
否则,岂不是白来这一趟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咦,他什么时候变得恶劣了
好像真是被雄主给带坏了。
算了,不想了,赶快弄明白再出去找雄主。
萨丁闭着气,安静得仿佛真吸入了迷幻的药物一样。
与此同时,密林深处。
随着日头从云层后显现出来,宋白他们跟随一路的痕迹追踪到半山腰的高树密林,然而,又一场大雨冲走了新的痕迹。
宋白这边纵然有几百人,一时没有丝毫进展。
“宋先生,”这是景山第三次态度如此放低地同宋白说话,“兴许丰吉是把小二中途转移别处去了。”
相比于很疯的大儿子丰吉,景山始终更担心萨丁。
竟然能做出同胞相害的事情,景山下了决心,此次回去绝不能轻饶了丰吉,连带那个不知轻重的肖恩。
宋白望着眼前葱茏的神秘山脉,摇头“就是这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一片地方。”
这里是密林深处,飞机无法降落太低,而军队京大的军队受肖恩管制,更不可能支援他们。景山的到来已经是意外之喜。
但宋白并不是很想领这份情。
宋白“等救出萨丁,还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景山对二子心怀愧疚,对宋白自然不会拒绝“定竭尽所能。”
宋白“等出去后,希望你们肖家公开向萨丁道歉。”
景山愣了一瞬。
宋白皱眉“这有困难”
比起公开道歉,他更希望萨丁能彻底脱离肖家。可到底要看萨丁自己的意愿。
“好的,”景山点头,“宋先生真让我有点意外。”
景山又道“知道萨丁要注射去除剂的事吗”
宋白点了下头,不甚在意“现在救人要紧。”
说着,宋白去别地方继续寻找,而景山立在原地,在沉思。
这个雄虫,和他所熟悉的雄虫们截然不同。
他第一个发现了小二的失踪,又坚定不移地带人寻找,甚至不惜下重金向社会发布寻人启事,包括他现在,衣服被露水打湿,没了体面,却丝毫不在意。他只在一心一意地要找到小二。
这一切的一切,让景山意识到,他过去完全看走了眼。
无怪雄虫会退回雌侍,而小二又一门心思,不计后果地要去除增强剂。
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寻常夫夫那般受婚姻约束,而是远远超出了世俗认知的亲密。
亲密到容不下他人,容不得背叛。
景山不知道这种关系叫什么,却由衷为小二感到欣慰。
同时,也为见识短浅而感到惭愧,毕竟促成现在境况的人除了他,还有伴侣,和失心疯的大儿子。
想到丰吉的疯狂,景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加紧催促下面,快点继续寻找。
这边,平在探过又一方土地后一无所获。
他懊丧地甩掉手中满是露水的枝条,却无意中碰到背包行囊里一个坚硬的东西。
想起这是临行前雄主塞过来的,叹了口气,拿到手里。
雄主给的一副眼镜,能派上什么用场,这里有没有人近视等等眼镜
平激动地跑到宋白面前“快,快,戴上眼镜。”
宋白没有丝毫迟疑,接过就戴了上去。
“没有不同,又一个废物。”宋白看了一圈周围,没发现有什么区别,皱眉就要摘下。
在这段时间里,大家出于好心让他试过各种古怪的东西,宋白一开始还有耐心听解释,可是随着失望接踵而至,他的耐心越来越短。
“别摘,你按侧面开关,这是追踪动态红外能量的,就算下雨可以刻追着一路前进。”
红外能量,宋白心里一动。
按开开关,雨后澄澈的树林顿时出现了无数拳头大小的红色光团,是正在帮忙寻找的军雌。间或有更小一圈的光团,那是景山带来的私军。
在这一连片的晃动的红色之中,宋白如有感应一般,下意识望向了一条深入丛林里的,经过两场大雨冲刷,却依然亮得顽强的一串红色踪迹。
是了,萨丁的体能远超常人,同样,他的红外能量的存留时间同样高出常人。
“替我谢谢你雄主,”宋白按捺不住语气里的激动,“跟着我,往这走。”。
平跟在后面,指挥着军雌们跟在宋白后面走。
古木参天,繁茂的枝叶将阳光挡着密密实实,无边无尽的昏暗让军雌们十分暴躁。
前面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高大雌虫摘了面罩,看见宋白他们飞快跑过来。
“宋先生,求您,救救我哥。”
阿文他怎么出现在这
宋白让兴奋过度的军雌放下手里的工具,细细审问过阿文。
阿文知道得也不多,有一个雌虫在亚雌主任很消沉的时候找上门来,许诺了一笔丰厚报酬,说让他们帮个忙。等真开始了,阿文才知道,竟然是绑架萨丁。
主任受了重伤,而阿文在向雌虫求助无果后隐约察觉不对。于是借着萨丁昏迷的时候,找了个借口带哥哥逃了出来。
宋白沉吟了片刻,在平询问是否要处理时摇了摇头,让阿文指出了木屋的地点,随后让两个军雌带他们下山去了。
按照阿文的指点,他们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密林的昏暗骤然褪去,安静得不可思议。
许多人不由得精神一震。
宋白让他们不在前进,而是派了他人上前探查。
全程指挥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报告,前面数百米之外有一桩木屋,周围足迹新鲜,和之前采集的鞋码对比高度一致。”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进去”平迫不及待要下令,却被宋白给制止。
宋白“嘘”了一声,“不要急,我们等。”
平蹙眉,一切就在眼前了,还等什么
“你不觉木屋太安静了吗”宋白淡淡道。
安静
平猛然一个激灵。
是了,以长官那样的身手,必然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闹出什么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