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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条锦鲤

从阿南给到的地图来看, 燕地到西北大概千里之遥,官道周围群山连绵, 一条小河弯弯曲曲沿着官道旁边蜿蜒而下, 坐在马车上, 极目眺望,一片秀丽河山。

叶初然的心里十分快活, 虽说一路风餐露宿比不上在燕地吃香的喝辣的,但是触目所及, 遍地野草野花开得泼泼辣辣,不用见到周氏那张欠钱不还的脸,不用见到祝牡丹矫情的脸,更不用见到李公子那张猥琐的脸, 天高云淡,心情疏朗。

她坐在马车的车厢外,两条腿搭在车架子上,前后左右摇晃着,嘴里哼哼唧唧唱着没人听懂的小曲子, 秋日的阳光金灿灿的,温暖又不算强烈,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十分惬意,她不由仰着脸,让阳光在脸上肆意流淌。

谢临安掀起车帘,望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小姑娘眯着杏眼,长长的眼睫眨啊眨,可爱天真的模样让人十分怜惜。

他伸手轻抚那羊脂玉般的脸颊,温声问道,“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叶初然回眸笑看着他,“临安哥哥,这里的风景真美,经历过了那么多烦心事,发现静静地坐在这里才是最好的。”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初然,你小小年纪,拿来的这么多愁思,有临安哥哥在,不会有事的。”谢临安握住她的手,认真的说道。

叶初然噗嗤一笑,谢临安每次说得话她背都能背出来,心中又感动又好笑,想起以前,每次自己有事情永远想到这个清俊少年,这是除了锦鲤大神外自己的大靠山,忽然想到很久之前自己想要养蚕,这个少年陪着自己去找县丞和祝牡丹的场景,恍如昨日。

谢临安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握住她的手移到嘴边,望着纤细嫩白的手有些出神,忍不住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想什么,这么好笑。”

叶初然嫣然一笑。“我在想养蚕,想到饭桶,想到那些时候我们给它喂食桑叶的场景。”

谢临安虽然不知她为何突然想到饭桶,看了一眼四周,也没有见到桑树有存在感,小姑娘的心思就是海底针,也许饭桶是初然养过的第一个活物,记住也是应该。

他蓦然想到当时答应她的一件事情,说好到了燕地要送一只小奶狗给初然,不曾想到了燕地出了各种幺蛾子,小奶狗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也许初然这是在提醒他,还有这个活物没送。

“初然,等我们从西北回来,我送你一只小奶狗可好”谢临安回想当日两人的话,“白色的小奶狗,软萌可爱的那种,我们一起养它。”

叶初然早就忘记还有这事,见他提到小奶狗,猛然记起自己当日说起的发家致富养小奶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眼神不停地在谢临安身上瞄来瞄去,一身素白色的锦衣,俊秀清雅的眉眼,又养眼又好看,高冷起来还很萌。

“临安哥哥,你已经送我一个小奶狗啊,我正养着呢,又听话又软萌,我可喜欢了。”叶初然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谢临安觉得这个小姑娘可能因为出来游玩兴奋地有些傻掉了,往常聪慧的小模样这会子看上去却是不太聪明的亚子。

他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她,反正她喜欢就好,至于真的假的,随她去吧。

阿南驾着马车觉得牙齿有些发酸,这两人情话绵绵,是当他不存在啊,这么暴击一个单身狗的狗头,良心真的不会痛

说不定被狗吃了

又到了傍晚时分,山高林密太阳很早就躲到山那边睡觉去了,阿南抬头望着天色渐渐昏暗,“谢公子,天色已晚,赶路不太安全,不如就在此处歇息一个晚上,明天再上路。”

谢临安掀开帘子望了望外面,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阿南吁的一声停了马车,三人下车来仔细观察周围。

阿南指着远处几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因为天色昏暗,望去似乎是一条起起伏伏的巨蟒,模模糊糊只看到轮廓,“公子,叶娘,翻过那几座山就到了西北的地界,那几座山很高,马车没办法从官道驶过去,我们要从官道旁边的那条小路绕过去。”

谢临安凝眸远眺,山体巍峨源源不断,沉默片刻,“听许兄说如今西北局势混乱,很多灾民流离失落,占山为王,这片山林茂密,恐怕不是那么太平。”

阿南豪气干云,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公子放心,一些小小的毛贼罢了,遇不上是他们的幸运,遇上了就是他们倒霉,我一定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谢临安抿唇一笑,“不要小看他们,真刀实枪一定打不过你,鬼魅伎俩可是要吃亏的。”

眼见阿南有些不服气,谢临安笑笑不再继续话题,“阿南,今晚露宿这里,天色已黑,不能留在河边,否则会成为猎物,也不能去林子里,毒蛇猛兽很多,还是去山谷里的那片开阔之地,四周一览无余,比较安全。”

三人赶着马车去了山谷的开阔地,后面是一片竹林,阿南砍了几棵粗大的毛竹,在地上搭出一个隔离地,上面铺了一些竹叶,“公子,我们晚上就暂时在这里休息吧,叶娘,你照顾公子,我去打些猎物。”

野外生存这事她经历过,还算拿手,叶初然笑着答应,在阿南走后,熟门熟路的找了一些干柴,从包裹里拿出火镰,生了一堆火,用粗大的毛竹筒打满河水,放在火里烧开,顺便将包裹里的包子拿出来,放在火堆旁烤得焦黄焦黄。

袅袅的香气在火堆周围散开,叶初然鼓着鼻子吸了一口香气,满意的点点头,拿起一个包子,递给谢临安,“临安哥哥,包子烤好了,你尝尝看。”

谢临安笑着接过来,“初然,想不到包子还有这种吃法,外焦里脆,香甜可口,嗯,是谁”

静静的山谷里似乎连空气都是静谧的,偏生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打破宁静,不是阿南,谢临安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漆黑的夜色下,只看到一道黑魆魆的黑影,分不清是人是兽

他眉头微皱,火光下清俊苍白的脸上神情凝重,伸手握住叶初然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后,伸手抓起一根燃火的粗大竹子,紧紧捏在手里,“初然,一会有危险你尽管跑,不要回头,我拖住他们。”

叶初然躲在谢临安的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衣襟,死命的摇头,“我才不会独自逃生,要走一起走。”

“听话,你去找阿南,让他来救我”

他正说着话,那个黑影越走越近,借着熊熊火光,两人看清楚,是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老汉,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又脏又乱,散落胸前,整个人瑟瑟缩缩,十分可怜。

老汉怯怯的看着两人,也许是腹中饥饿占了上风,颤颤得开口,声音有气无力,“好心人,可不可以给我一些吃的东西,我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叶初然从谢临安的身后闪出来,稚嫩的脸上满怀悲悯,“等一会啊。”

她从火堆旁将烤好的几个包子一股脑的全部拿起,包在油纸包里,递给老汉,看他感激的接过去,匆匆说了几句谢谢,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他吃的太急,一不小心噎住了,伸长了喉咙直打嗝,右手不停地用力拍打胸脯。

叶初然连忙拿起身旁的竹筒,递给那名老汉,里面是她刚刚烧开的水,还有些烫,老乞丐一把接过,不管不顾喝了个痛快。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老乞丐吃光了几个包子,喝光了一竹筒的热水,速度之快不但看得叶初然和谢临安目瞪口呆,就连打猎回来的阿南也是张大嘴巴,居然忘记问这是谁

等到老汉吃饱喝足,瘫坐在火堆旁,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谢临安一直静静地打量他,见他神色安稳,终于问出第一句话,“这位老人家,不知您从哪里来,怎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老汉警觉的望着谢临安,“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这深山老林里面”

谢临安微微一笑,“我是个大夫,家中世代从医,现在经营一家药铺,打算去山里收一些药材,天色晚了不便赶路,在这里歇息一下,这是我的两个弟弟。”

老汉打量着三人,见他们相貌俊秀和善,不像是坏人,脸上露出悲苦之情,盯着火堆怔怔出神,半晌缓缓说道,“我是安平县人,家乡遭了虫灾,颗粒无收,官府根本不管我们死活,依旧横征暴敛。”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擦了一把眼泪,“可怜安平县饿殍遍野、易子而食,老汉家里十几口人,全都饿死了,最后只剩我这把老骨头,我想在安平已经没了活路,饿死了也没人收尸,说不定还会尸骨无存,不如逃荒出来,就算是死,死在这里也落个安静啊。”

老汉说完,捂着脸无声无息的痛哭起来,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出,打湿他的衣襟。

三人见老汉哭得伤心,互望一眼,心有戚戚焉,安平县是西北之地受虫灾最严重的地方,十户空之叶,根据朝廷上报,这里的虫灾驱逐不去、灭之不尽,每年春秋两季虫灾肆虐,甚至吃人的现象偶有发生。

初然心肠最软,忍不住眼睛一酸,陪着老汉流了不少眼泪。

谢临安叹息一声,“老人家,可怜了百姓,大于天祸啊,您放心,我在燕地的时候,听到朝廷派七皇子去西北之地灭虫赈灾,七皇子足智多谋体恤百姓,一定可以还西北一个清净之地。”

老汉苦笑着摇摇头,“官官相护,每一个来西北赈灾的大官都说要为百姓谋福,结果呢,捧着大把银子回去升官发财,百姓该怎么苦还是怎么苦,这虫灾安平县已经遭了三年啊,可怜安平县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

阿南有些不乐意,“老人家,七皇子名震天下,一定可以治好虫灾。”

老汉见他发怒,瑟缩成一团,谢临安连忙制止他,“老人家,您放心,七皇子是凤子龙孙,天下都是皇帝家的,不求名也不求利,自然可以治理好西北。”

老汉半信半疑,谢临安不在说话,让叶初然从马车里取出自己的一件粗布棉衣,“老人家,山里秋寒,你穿我的这件棉衣吧。”

老汉千恩万谢接下来,对这三个人感激涕零,不再怀疑他们的身份,脸上的警惕一扫而空,在火堆旁边烤火边和谢临安絮絮叨叨拉着家常。

一旁的阿南和叶初然早就将猎来的山鸡和野兔烤熟,递了一个兔腿给到老汉,老汉有些窘迫,原想推辞一番,只是腹中半点油水也无,不好意思的接过来,连连说谢谢,便大口大口吃起来。

谢临安从兔腿上撕下一小块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老人家,我是个大夫,对虫害有些好奇,您能和我讲讲这些虫是怎么回事吗”

老汉回想了一下,“这虫害来势汹汹,西北之地因为寒冷,每年冬天厚厚的大雪,到春天播种的时候才会化开,从来没有什么虫害。”

“三年前的春天,飞来一群黄色的虫子,个个都是老汉拇指般大小,黄压压的一大片,遮天蔽日,它们什么都吃,刚刚长出苗的庄稼,还有树木花草的叶子,全部一扫而空,就连河里的那些浮萍也不放过啊,所到之处,什么都被吃光了。”

虽说火光融融,叶初然却无端觉得周遭寒冷起来,忍不住裹紧衣服,往谢临安身边靠了靠,谢临安察觉到她的动作,从包裹里拿出一件厚衣服,披在叶初然的身上。

“老人家,这些究竟是什么虫子,这般厉害”阿南忍不住插嘴问道。

老汉摇摇头,“我们都不知道,听当地官员说,是南方飞来的虫子,这些虫子吃完了西北之地所有的东西就销声匿迹了,后来我们又种了庄稼,可是到了初秋,它们又飞回来了,把我们好不容易种的庄稼全部吃光。”

老汉声音哽噎起来,语调断断续续,满是悲伤和绝望,“就这样每年的春天和秋天,他们就飞回来,整整三年啊,安平县虽说是富饶之地,可也禁不起这般折腾,我们吃光了余粮,再后来连草根都吃完了,只能吃观音土,最后连观音土都没了,就开始易子而食。”

这次不禁叶初然打哆嗦,阿南也不自禁的抖了几下,就连一贯冷静自持的谢临安也神情惊讶凝重起来,闭目思索一会,他柔声问道,“老人家,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也许可以想出对付虫灾的办法。”

老汉瞪大眼睛,压根不相信这个文弱少年有办法对付虫灾,只是对于恩人他依旧嗯了一声,“公子,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些虫子是不是春末和秋初出现其余时间销声匿迹其次这些虫子是不是只吃绿色的物事最后一个问题,除了西北之地受灾,大盛西北边界以外的北齐是不是从来没有虫害”

谢临安字斟句酌的问出一系列问题,凤眸在火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灼灼光芒,犹如星河深处最最璀璨深邃的星芒,让人不敢直视。

老汉咦了一声,眼神迷茫的望着谢临安,“公子,你去过安平县,亲眼见过虫灾”

谢临安笑着摇摇头,“我从未去过安平县,我只是根据刚才老人家您说的话,推出其中的几个疑点,来和您确认,如果当真如此,那这虫灾背后的问题可是很严重了。”

老汉惊疑的目光在谢临安身上来回巡视,这个少年脸色苍白,五官俊秀精致,坐在轮椅上想来是双腿不便,可是人不可貌相,这样一个少年像是亲眼目睹虫害一般,不由敬佩的说道。

“是,公子说得全对,这些虫子每年春末和秋初飞出来,吃光所有的绿色庄稼和植被,而后就不见了,官府发动百姓和士兵要去捕虫,可是找不到它们的去处,来无影去无踪,说也奇怪,北齐倒是从未受过虫害,他们还为我们一些粮食救灾,大伙都很感激。”

谢临安抿了抿唇,笑出一抹清冷,“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不过还需去抓几个虫子再确认下,可否请老人家帮忙。”

老汉一拍大腿,“找我就对了,我逃荒出来的时候只是初秋,安平县的虫害正是肆虐之际,庄稼和植物吃完之后,他们偶有攻击人,我被几只虫子咬了一口,几巴掌拍死它们,后来我想,它们可以吃人,我为何不能吃它们,也算为家人报仇,因此就把那几只虫子尸体一直带在身边。”

说完之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有几个黄色虫子的尸体,可能刚被老汉干掉不久,还算新鲜。

叶初然几乎快要吐了,连忙捂住嘴巴,不停地拍着胸脯,偷眼望去,一旁的阿南脸色煞白,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谢临安,接过布包,细细打量黄色虫子的尸体,而后仔细包起来,放在轮椅旁的布袋里。

叶初然和阿南目瞪口呆之际,谢临安清凌凌的凤目看了他们一眼,解释道,“这些带回去,我要用药物试一下,才能下结论。”

和老汉又聊了一会,追问了几个问题,眼看月上中天,老汉打了几个哈欠,谢临安方才作罢,让阿南在火堆边用干草铺了个床铺,老汉躺上去,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眼看老汉睡着了,谢临安示意阿南观察一下,阿南蹑手蹑脚走上前,轻轻探了一下老汉的鼻息,而后在他胸前虚虚一点,“公子,老人家已经睡着了,气息沉稳,我点了他的昏睡穴,没有三个时辰醒不过来。”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久久没有声音,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竹林发出的飒飒声,良久,叶初然问道,“临安哥哥,你不会随便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阿南也觉得奇怪,“公子,您刚才为什么会问到北齐,难道是说虫灾和北齐有关系可是这种天灾也不是人能够控制啊”

谢临安沉吟一会,“我也是猜测而已,如果老人家告诉我的是真实情况,如果真的是天灾,那其中有几个疑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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