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导大部分拍的是反应社会现实和小人物人性的艺术片,屡屡得奖,前几年还斩获了金棕榈。
他手底下的主要演员,几乎都凭他的片走上了人生巅峰――甚至是这些演员人生当中唯一的巅峰。
能参与他的电影,不管他拍的是什么,都能一睹这位国际大师的工作状态、汲取他的思想,这绝对是神仙难求的学习机会。
余橙本着这种心态走进去,鞠躬行礼,再抬头时余光扫过,看清了汪导旁边穿白t恤的男人。
男人戴着银色边框的平光眼镜,鼻梁挺拔,也回望他。
他懵了。
“你随便来一段吧,带上情绪,我们看看你比较自然的表演状态。”
汪导说完后,助理导演又叫了好几声余橙的名字。
看到余橙到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旁边这位,明显认出了男人的身份,汪导也不再隐瞒,“我们电影的制片人,薄场!
余橙傻站着,耳鸣得厉害,脑海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声音。
“开始吧”
汪导耐着性子,“这样吧,你骂我几句。”
“什么”余橙如梦初醒。
“草你祖宗,你骂不骂我”汪导吼一声。
这是导演在引导他演戏。余橙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
他试着骂了几句,汪导淖位中走了出来,推搡他,挑衅他,嘴里振振有词,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余橙眼前出现了幻觉,但他的余光里映照着薄车牧常阳光般透渗而入,那狰狞丑陋的幻觉被撕扯遁形了。
居然没犯病!余橙兴奋起来,向汪导回击过去,猛推开他。
“嘿,干什么,胳膊里塞马达了,装什么直升机,这么厉害你往天上飞啊。”余橙歪着脑袋,吐一口唾沫星子。
汪导见他入戏,漏出欣慰目光,又继续咒骂几句,走到门前,蓦地拉开。
惊起了外面的一群鸦雀。
余橙没有出戏,继续狂飙:“话这么难听,换尿布的时候把屎糊嘴上了你再糊一个给老子看看!”
汪导回到了座前,居高临下地交叉着手指,“你就这点儿能耐我要再激烈一点的。”
余橙深吸一口气,余光看着薄常看着他,脑补着键盘侠站在薄车拿媲肮セ魉谩骂他,而自己就像守卫在蜂巢周围的马蜂一般,向他们伸出所有的尖刺,激发着脑内的肮脏和暴躁,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汪导:“来个痛不欲生的骂!”
余橙立即转换,痛由心生,眼泪无法抑制,边骂边哭,恨到抽搐。
“来个义正言辞的骂!”
余橙变成抗日神剧主角,横眉正视,对着鬼子一通酣畅淋漓!
“龇牙咧嘴地骂、文质彬彬地骂、轻佻下贱地骂、臭不要脸地骂……”
余橙在片刻间,向汪导展现了全部位面的自己,各种情境、各种器官、各种家属全都问候一遍!
口水在半空飞溅,对面的三人头发都在他变幻的吐息当中被吹飘了起来,仿佛十二级飓风席卷而过!
余橙的骂最后戛然而止于张飞式的收尾:他的眼珠暴满血丝,面部肌肉越来越痉挛,等他骂完之后,好似掏空了脏腑一般,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喘息起来。
评委席寂静片刻,而后汪导幽幽地摸着下巴,“想抽你几巴掌。”
片刻后,汪导让他再来一段即兴表演。余橙原本有所准备,但进来看到薄持后,思绪早就已经成了乱麻,不给他点提示,根本不知道线头该从哪里捡起。
薄乘坪趺靼子喑仍谙胧裁矗抬眸望了望他,平静地开口,“如果没什么想法,就演一段‘久别重逢’吧。”
“久别重逢……”余橙咀嚼着这四个字,内心压抑的情感瞬间如钱塘江大潮般涌来。他深吸一口气偏过头想了片刻,再转回视线时,眼眶已经红了。
助理导演:“开始。”
三人看着余橙蹒跚着向前,目光望着桌角,仿佛桌角就是那个他盼望许久终于见到的人。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更多的是不相信,可又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和好奇,快步走过去,但到了眼前时又止住。
最后,他伸出了手指,似怯非怯地摸过去,又触电般地缩回来。
再然后,他大了胆子,开始推那桌角,越推越用力,越推额头就越紧绷,最后紧紧地皱着眉,眼神似怨怼,似恨,又似绝望。
推了半天,桌角并没被撼动,似乎他久别重逢的这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而他盯着桌角不放,目光在它的各处逡巡,如刀森森劈过般,在这个虚无的人身上找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