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不知怎么就从挨打的那个变成了打人的那个,企图从巷口逃跑的麻杆儿也被逮了回去,正被一座山一样的铁塔摁着捶,说时迟那时快,祁远脑袋上转眼就见了血。
陶安然观战观得牙根酸软,不理智的热血沿着动脉转了一圈,再度泵出心房的时候,他从巷口捡了块趁手的砖,掂了两下,往羽绒服口袋一塞,也不管是不是露了半截,径直就往巷子里大步冲进去。
一边冲,他一边摸出手机报了警,用超常发挥的语速向接警台通报了事发位置和事态紧急程度。冲进战局的前一秒,陶安然脚下急刹,把手机在羽绒服内袋揣好后,深吸一口气,抡起板砖就向黄毛砸了过去……
变故来的太快,祁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看一道人影炮弹一样发射了过来。
“操!”祁远下意识上前一步兜住了陶安然胳膊,然后俩人就顺着陶安然飞奔而来的惯性原地转了大半圈,那块直接能把黄毛敲歇菜的砖头瞬间被横着甩出去,当一下砸在墙上,碎成两半。
陶安然在那一刻忽然有种被当风筝放起来的感觉。
祁远眼睛一垂,率先对上和自己同款的青皮脑壳。他暗骂一声,随后看见白生生的一张脸,脸颊上还蹭着两道黑灰。
有点眼熟。
好像是对门邻居。
叫什么来着
陶……什么然
反应过来后,祁远整个人如遭雷劈,脑子里轰隆隆的,心说一个添乱的还不够,这又来一个,买一赠一都没这么积极的。
谁知道按下葫芦起了瓢。
这边还没等祁远把陶安然一脚踢出战局,那边黄毛的人已经把麻杆儿彻底揍趴在地,这会儿正像条离了水的鱼一样翻着白眼在地上弹腾,眼见是要一命呜呼了。
祁远只好暂时放开陶安然,转身上去撞开了还在拼命捶麻杆儿的胖子。陶安然胳膊上禁锢一松,人突然就冷静了,在他脸上生挨了一拳的时候,心想:“我真是病的不轻。”
等这声自嘲落地,陶安然晃晃自己明显瘦弱的手腕,兜头给了对方下巴一记猛击。
麻杆儿在祁远替他挡拳的间隙,已经自强不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晕头转向地抄起不知道哪来的一根火钳,脚下踉跄着一钳砸上了黄毛后脑勺――
鲜血喷涌,浇灭了在场所有小青年的戾气。
一场混战突然被摁了暂停键,不知道是谁先大骂了声娘,然后方才还在捶人的铁塔立刻动作敏捷地退出战局,摸出手机来拨了120。
然而也不知道是黄毛倒霉催的还是陶安然撞了大运,就在铁塔等人准备把祁远仨人往死里揍的时候,警察赶到了。
在场一共八个人,除了血流如注的黄毛,剩下的全被带回了派出所。
几个人被分开问话,陶安然和祁远甚至没来得及“串供”就被分别塞进了两间屋子。
陶安然发热的脑子在面对制服笔挺的两位警察叔叔时终于冷却下来,并在短时间内凑出一套相当接近事实的说辞――
“我和祁远是邻居,偶然经过那条小巷,听见他们被高利贷追债,只好帮他们报警。等出警的过程中,祁远和他朋友处境危险,非要让我袖手旁观也不现实。”陶安然喝了口面前纸杯的水,慢条斯理道,“按照我的本意,我并不想参与这种毫无意义的打架斗殴。”
民警听完就笑了,心说小崽子岁数不大,范儿倒拿的挺正。
不过陶安然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也有数,把他一块儿弄进来纯粹是为了了解情况。
陶安然并没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妥,于是抬头看着对面露出笑容的民警,目光坦然。
民警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单刀直入,“陈大福被李帆用火钳砸伤,你目睹了全过程吧来说说,他用的火钳是事先准备好的还是在现场随手拣的”
陶安然愣了两秒――这个问题他还没考虑过――显然是社会经验以及斗殴经验不足造成的思维短板。
他定了下神,说:“不知道。”
“……”
另一间问询室里,祁远态度良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陈大福,也就是黄毛的“丰功伟绩”添油加醋讲了一遍,顺便把麻杆儿李帆的悲惨身世重新编排,一点也不谦虚地展示了自己超出一般水平的口才。
“行啊,小伙子,这满盆屎尿全扣陈大福脑袋上了,合着你们几个钻胡同里打架斗殴就一点责任都没有”胖墩墩的民警笑眯了一双眼,内心对现代青少年的“熊”又有了新一层认识,“被高利贷追债不知道报警,还私下约架真当自己古惑仔了!”
蒲扇一样的手掌随着话音一道拍在桌上,震得桌上黑水笔都跟着一蹦,然而祁远小同志却无动于衷,根本没把这种小型威吓看在眼里。
两方互相瞪大小眼瞪了半分钟,祁远才又开口,“隔壁陶安然是我邻居,他是来见义勇为的,不认识陈大福也不认识李帆。”
胖警官笑了声,“哟,还挺讲义气啊。”
祁远勾了勾嘴角,笑着没说话。
祁远在问询室里装神,黄毛的小弟们却一个两个都没兜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他们干的缺德事倒了个干净,一股脑全推到了正在医院缝针的黄毛头上,把落井下石的戏码演的活灵活现。
有了证人证言,再有后街巷口的安防监控,事实基本已经清晰,除了麻杆儿和黄毛的两个小弟被拘留外,其余人在领受了警官们苦口婆心的思想教育后被悉数放了出来,并在派出所门口狭路相逢。
没人敢在警官们眼皮底下造次,黄毛的小弟们在充分用眼神和鼻音表达过愤怒后,就勾肩搭背地走了,剩下陶安然和祁远两个站在惨白的路灯下彼此相面。
对着一个不熟悉的,却一块干过一场架的邻居,陶安然还没想好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展开他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