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第六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看到海莉的第一眼, 北溪就知道有些不对劲。见对方不回答,更坐实了她的猜想。
北溪再次追问, “到底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海莉鼓足勇气才说“江星耀出事儿了。”
北溪放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握成了拳头,“什么事”
“林然打电话说出了车祸。”
一听这话北溪的脑子“嗡嗡”的,她用力闭了下眼睛, 再睁开已经稍微冷静下来,“手机给我。”
海莉将手机递给她, 北溪翻出通话记录,回拨回去。
“嘟嘟嘟”漫长的忙音后, 无人接听电话挂断了。北溪不放弃, 又拨了一次, 这回有人接了。
“喂”林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慌。
“我是北溪,他怎么样严重吗”北溪皱着眉追问。
林然声音带着哭腔, “挺严重的,已经在手术了,他们车上当场就死了两个人。”
死人了可以想见车祸的严重程度,北溪的心一下就坠入了冰窖。本来还寄希望于只是轻微剐蹭, 可能人一点事儿都没有。
“把医院地址发我”来不及多想,北溪第一反应就是要赶去。
海莉本来就担心江星耀的事情影响北溪,所以犹豫要不要颁奖典礼后再告诉她。但他俩关系相当于男女朋友, 这种关乎生死的事真的不能瞒。
不过北溪难道要放下奥斯卡吗海莉惊讶地问“溪宝,你要赶过去”
北溪挂了电话,环视四周在找出口, “对,姐姐和我一起”
海莉跟在她身后,“不是颁奖典礼在怎么办你去医院也不能做什么啊”。
暂且来不及回答她,北溪找到一个工作人员,让对方带她出去。前面是红毯区域,后面有嘉宾可以用的出口。
“好的,跟我来。”工作人员点点头,引导着两人往出口走。
海莉抓住北溪的手,“北溪”
北溪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眶泛红,眼神特别的有杀气,“一百个奥斯卡都没有他重要。”说完声音带了点哭腔,“姐,别拦我”
将心比心,海莉能体会北溪的心情,自家孩子想做她一定奉陪,“我给司机打电话,让他们在后门等咱们。”
北溪捏了捏她的手,“让霍城订个私人飞机,飞凤凰城。”
两人坐上车,司机一脚油门立刻往机场赶。
北溪在车上给现场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将电话交给了凯文导演。
“抱歉,导演。我有重要的事儿,提前离开会场了,一会儿可能要麻烦您处理一下。”北溪亲自和他道歉。
导演声音很严肃,“怎么了”
北溪哽咽一下,“我在意的人出了严重车祸。”
“很遗憾听到这个,你放心去吧,这里我会找看。”凯文导演应承下来。
电话一挂,车内又一片死寂。
北溪使劲扣自己的指甲盖,忽然想到了一点,马上给林然打电话。
“喂”对方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他做手术怎么输血你知道他血型特殊吗”江星耀是罕见的黄金血型rhnu血,全世界仅有17例,北溪和他是中国仅有的两个人。
“放心吧,我知道的。”林然解释道“江董每次都让一个工作人员跟着四处跑,他会带着冷藏箱和血包。都是耀哥平时储存的,而且不能和他同飞机、同车,就为了预防这样的意外。”
北溪松了口气,有血就好。实在不行,支持到她到医院还可以献血,“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中,没人通知。”
北溪问道“和他家人联系了么”
林然“联系过了,江董已经出发飞美国了。”
“好,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有消息及时通知我。”北溪挂了电话,脑子里涌过诸多思绪。
一路飞车赶到机场,预定的私人飞机已经在停机坪等候。不过因为航线的审批,还需要十多分钟才能起飞。
“到凤凰城要多久”北溪问驾驶员。
“大概50分钟。”
坐在座位上,北溪焦急的等待。
看着她这个样子,海莉感觉很难受,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找其他的事情,让北溪分神不去想,“溪宝我把你发饰拆下来吧。”
“啊”北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点点头,“好。”
海莉将固定用的隐形发夹拆开,随后才把华丽的头饰拿了下来。当她想把北溪的大裙摆卸掉时,机长广播可以起飞了。
在暮霭中,飞机快速地滑行,随后拉起升空。
北溪看着窗外发呆,尽量让自己不去往坏处想。海莉则在一旁刷微博,反正现在被困在飞机上,还不如关注下奥斯卡转移注意力。
飞机上的ifi比较慢,直播根本看不了,海莉退出直播界面打算去搜索看,意外发现了江星耀车祸的消息竟然被人爆出了。
江星耀美国车祸
男团17车祸已有死伤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北溪,随后点开了第一条热搜。
八组瓜哥男团17私生群爆料,有位极端粉丝得知江星耀疑似想要退团,因爱生恨。今日凤凰城演唱会彩排后,在回程的路上驾驶汽车进行追赶、碰撞,致使男团17所乘坐的车辆翻下路基。随后她拍摄了现场照片发到了私生群,并扬言“她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据悉车内当时乘坐了7人,有人当场死亡,具体伤亡情况后续补充附图
爆料微博附了照片,点开放大后海莉被吓到了,手一抖手机就掉了。碰撞到小桌板发出一个声响,北溪回过头,目光落在了地毯上的手机。
呼吸一窒,她嘴唇有些颤抖想去捡手机,海莉先北溪一步。不过起身看到北溪神色,海莉最终还是把手机递给她看。
是开闪光灯拍的照片,车好像180度翻转躺着,江星耀在靠窗的位置,腹部插着一根被撞断的树枝。他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但已经失去了意识。
北溪将图片放大,仔细看了看伤口上的树干,它的直径大概有厘米粗,很是吓人。拖动照片,北溪又看了看江星耀的脸,他眼睛紧闭,面颊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半张脸都是血。
为了演唱会他把头发染成了浅金色,照片上他的头发上也是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同伴的。
北溪深深吸了两口气,压住想哭的情绪,滑动了一下照片。
其他照片上江星耀也是这样,树干从车窗前穿进来,他的脚边还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露出半张脸看起来像是17的团长,北溪感觉对方恐怕凶多吉少,因为他的头上有个巨大的撞击伤。
知道他出车祸是一回事儿,真切的看到现场照片才知道竟然这么惨烈。
江星耀不止一次和她说过私生饭,因为北溪的粉丝比较温和,所以她不算太了解。没想到她们真的能够如此疯狂,这是裸的谋杀
江星耀只是想谈个恋爱,为了北溪的安全才想要退团和转型,没想到面临险境的反而是他。
“没事儿吧溪宝。”海莉担忧的坐到了北溪身边,从她手上将手机拿了回来。
北溪想哭,但她怕自己一哭就停不下来了。这个时候还不能情绪崩溃,她下意识的咬着嘴唇。
海莉想要抱抱她,北溪赶快制止,“不要我会哭的,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看着强撑着的少女,海莉叹了口气,还是给北溪留出了空间,她挪到另一个地方坐着。
作为北溪身边最亲近的人,海莉见识过她和江星耀是多么甜蜜,即使特别忙两人也努力保持联系,视频时飞扬的表情和甜滋滋的语气是骗不了人的。
海莉甚至觉得,只有那个时候北溪才像是普通的19岁女孩。不是大明星北溪,不是企业家北溪,只是陷入爱情的北溪。
脱去所有光环和枷锁,展露出娇柔的内里,被人宠爱着。
机舱里很安静,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就是北溪粗重的呼吸。她努力的深呼吸,吸气、呼气声音都很大,借此稳住了情绪和眼泪。
洛杉矶到凤凰城,只飞了43分钟。
一落地,北溪立刻换乘汽车赶往医院。恰逢下班时分,特别拥堵,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到医院,北溪立刻打开车门冲进了医院。她的一身礼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但她没有心思去管这些。
在护士的指引下,北溪确认江星耀已经转入了病房。
手术做完了是不是意味着不严重,抱着这样的欢喜,北溪乘电梯到了5楼。
“北溪”林然看到了她,往前迎了两步。
提着裙摆,北溪焦急的问“他呢”
林然神色一暗,伸手指了一下病房。北溪往前走了两步,随后一下就愣住了。隔着透明的玻璃门能看到江星耀躺在病床上,关键是腹部并没有缝合,只盖了暂封的半透明材料。
“手术没做完”北溪的心一下跌落谷底。
“医生说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要先在病房稳定一下,之后再进行手术。”
因为个人喜好,北溪看过不少资料和相关的影视剧,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外科领域暂不缝合是很常见的,主要是身体受到重创,长时间的持续手术反而会走向死亡,所以经常会选择短时、多次手术。先处理最紧急、最致命的创伤,其他轻微缓和的后续处理。
北溪“我能进去吗我想看看他。”
“医生说可以的。”林然点点头。
鼓起勇气,北溪打开了病房的门。房间很安静,只有呼吸机和心电监护运作的声音。
江星耀全身都插满了管子和仪器。他头发全被剃了,脑袋上缠着绷带。脸上的伤口处理过了,贴着固定胶带。他眉眼舒展,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北溪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眉骨,眼泪忍不住聚集在眼眶。做好心理准备,北溪才去看他的腹部伤口。因为辅料遮挡,看得不真切,但她还是感觉心脏被揪住了。
他会死的,北溪真切的有这样的感觉。
诚惶诚恐地摇了摇头,她拉住了病床上江星耀的手。和往常的干燥温暖不同,是冰冷僵硬的。
北溪眉头一皱,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求求你,不要死,别丢下我”
在她坠落之前,江星耀抓住了她。这一次,北溪希望自己也能抓住他,请你不要离开人间、不要离开我
病房外,林然拍了张照片发给江心,汇报道江董,北溪到医院了。
江星耀的医生走过来和林然谈话,“你好,我想讨论一下病人的情况。”
“好的,等一下。”林然赶快敲了敲病房的玻璃,示意北溪出来。
擦了一下眼泪,北溪再看了一眼,走出病房。
“和你们汇报一下现在的情况,”医生将病历本打开,“他头部收到撞击,我们在他的头上钻了个洞,进行减压,目前没有脑出血的情况,是个好事。”
北溪松了一口气,脑子太重要了,很多病人都是脑死亡。
“插入身体的树枝刺破了他的左肾、大肠和小肠,左肾的损伤太大没办法修补,我们只能进行了摘除。大肠和小肠都进行了修补,小肠截短10厘米左右,但恢复后对日常生活没有大影响。”
一个个英文单词冲击着北溪的脑袋,意思她都懂,就是听懂了才觉得难受。
“为什么没有缝合”北溪忍不住问道。
医生叹了一口气,“树枝插入了身体,有些小纤维还没有清理干净。而且他的右肾受到了挫伤,现在已经不工作了,需要摘除。”
北溪的眉头紧皱,“两个肾都没有,人没办法生存啊。”
“没错,所以他需要肾脏移植。”
北溪几乎没有犹豫,开口说道“我移植给他”
医生摇摇头,“他的血型特殊,不是所有人,”
“我知道,”北溪打断医生的话,“我和他都是黄金血。他的肝脏就是我移植给他的,我们是全系匹配。”
器官移植除了血型匹配外,还要验组织交叉匹配、细胞毒性和h人类白细胞抗原。
当初移植肝脏时,两人的检测结果就让医生大为感慨。全系匹配,一般只有同卵双胞胎才有这样的情况,医生说可能源于两人的奇特血型。
“真的”这位医生也露出惊讶的神色,“如果是这样太好了,让护士先做个测试,我给你讲一下具体的利弊。”
海莉的英语仅限于日常对话,北溪和医生交谈中用了很多专业词汇,她并没有听懂。看到护士抽北溪的血,还有些发蒙,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医生详细的给北溪讲解了肾脏移植的利弊。
简单而言,一般情况失去一个肾北溪也能够正常生存。接受肾脏移植江星耀度过危险期的机会更大,但长远来看并不是终身的,肾脏移植全世界最长存活记录是47年。
医生反复强调,一切手术都有意外和死亡概率,给北溪打了预防针。
“要采用腹腔镜吗”北溪问道。
医生点点头,腹腔镜是现代医学进步的产物,在肾脏上开一个洞、另外的通过肚脐,最后是下腹部有个横向切口,这样能够有效减少伤口、减少出血。
“我对麻药代谢不良,可以半麻吗”
“不行的,腹腔镜必须全麻。”医生皱着眉,“麻药代谢不良是之前手术后的反应”
北溪“是的,昏迷了4天。”
医生的神色凝重,“那可能是体质问题,你要考虑好,很可能会醒不过来。”
“您是说植物人”
“对的,你比普通人更危险,所以请再做决定前考虑好。”医生劝诫她。
犹豫了一下,北溪说道“我需要一份dnr协议和医疗嘱托协议。”
海莉被北溪带的也看过几季实习医生格里,知道dnr指的是「do not rescitate,不实施心肺复苏。」一般用来指,拒绝抢救。
医生去拿表格,海莉走到了北溪身边,“为什么要协议”
看到走廊的椅子,北溪疲惫的坐了下来,“我要移植个肾给他。”
海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睛都瞪大了。她的语气平淡,但内容这么惊悚。肾脏啊不是捐个钱,而是要动手术的。
她忽然将一切串联起来,江星耀血腥特殊,北溪知道还能给他移植,必然是之前就有联系。“之前你捐肝也是给江星耀”
北溪点点头,感觉特别累向后仰靠在墙壁上。
“你真的疯了肝脏可以长出来,肾一人就两个,少了就再也长不回来了。”
和海莉激昂的情绪不同,北溪反而特别的镇定,“我知道,但如果我不捐,江星耀就活不成了。”
“刚才医生说的”海莉稍微冷静了一些。
带着江星耀的血包的工作人员是位医生,接过了讲解的任务,给海莉和林然翻译了一下江星耀的情况,霍城也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等他讲解完毕,霍城问了一句,“为什么北溪要dnr协议”
“呃”对方犹豫了一下,在霍城和海莉的逼问下才将北溪的情况说了出来。
捐个肾已经是天大的事儿了,麻醉代谢不良还可能醒不过来,这简直是赴死。
海莉觉得自己北溪完全没有理智了,看到她在护士站签文件,海莉冲过去抢过了她的笔,“你真的疯了”
北溪皱着眉,沉默的看着海莉。
“麻药代谢不良你做手术可能会死”
“我知道,”北溪冷静的开口,“不做手术,江星耀一定会死。”
海莉把笔拍在台子上,“你能不能为自己考虑一下”
“不捐我会后悔的。如果他死了,我应该也活不下去的。”
北溪一直以来都在硬撑,撑不下去了就靠药物。甚至药物也不管用,濒临崩溃的时候,和江星耀重新建立起纽带。因为有他在,北溪的情况反而好转了,她难以想象如果没有江星耀会怎么样。
海莉和霍城一起劝她,希望她能够改变主意。
北溪沉默不语,最后看着海莉的眼睛,小声地说了一句,“姐姐,我好累。”
海莉一下就落泪了,跟了北溪四年,她从来没有一次喊过苦、叫过累。
心中的情绪翻涌,海莉知道,北溪真的很辛苦。尤其是巡演的那段时间,她吃药都不会避开自己,海莉偷偷记下药名查过资料,是治疗抑郁的。
今天是第一次,北溪说“好累”这样的话。尽管她表情自然,但海莉觉得比哭还让人难受。心里一软,海莉把北溪抱在怀里。
是这样瘦弱的女孩啊,是这样努力上进的温柔的孩子,为什么过的这么苦呢人人都说她是天选之女,海莉却知道一切都是北溪拼尽全力争取到的。
配型检测期间,北溪借用医生的休息室洗了个澡。
华丽的礼服和精致的妆容都褪去了,她素着脸、穿上了医院的病号服。天气比较凉,海莉给她找了条毛毯,让她披着。
在飞机上的江心通过机舱的卫星电话和北溪联络上了,她的声音特别沉重,“你要给阿耀捐肾”
“是的。”
犹豫了很久,对方才开口,“北溪,你自己的身体你知道的,麻醉后可能会醒不过来。虽然我希望阿耀活下去,但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最终江心没有迈过自己心里的关口,即使是亲生儿子,但北溪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我知道的,江董,我是自愿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劝她,但北溪心意已决。
“真的那么爱他吗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北溪看着病床上的江星耀,有点恍惚,“我也不知道。但爱他,比我爱自己还多一点。”
诚如拍圈套时她的感悟,北溪的内核就是江星耀,她有意识的模仿他,想要过得肆意而闪耀。所谓的爱自己,也不过是爱像江星耀的自己,北溪一点都不怀念童年软弱、无助的她。
剪不断理还乱,一切都是命运捉弄。
北溪在儿时遇到了江星耀,换成其他人,都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两人的命运早早就纠缠在一起,再也解不开。
“要是我没醒过来,您暂时不要告诉江星耀。”北溪对江心说道。
“一直瞒着他吗”
北溪“那倒不用,等他身体好一点再告诉吧。”
这通电话在无声的沉默里结束了。
手术前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北溪用这段时间安排了一下工作和私事。她的性格就是如此,思虑周全,小细节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