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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座牢

陌少顺着长绳进了净室,深衣愣了愣,鬼使神差地追了进去。心中忽然浮现一个问题:他既然站不起来也不能行走,那岂不是穿衣、洗漱、沐浴、大小那个什么都需要她在一旁帮着……

呃。

幸好陌少并不是要净手,否则她真是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他扑到一个木桶边,左手食指探入喉中,哇地一声,剧烈呕吐起来。吐出来的俱是方才喝下去的黑褐药汁。

深衣看得心惊,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茶壶水杯,却见窗台边有一个盛着清水的琉璃盏,忙递过去给他漱口。

陌少喝了口,又低头强迫自己吐起来。

深衣接回琉璃盏时,其中竟出现了一株小小水草,七片圆叶正飞速地由绿变蓝,由蓝转黑。而方才,她明明没有看到这东西。

七叶琴精!

多年来各国辗转,娘亲的一大爱好就是搜集天下奇书。她跟着看得颇是起劲。《异草志》中记载,多种植物可用于鉴毒,水草类中的上品,就是七叶琴精。

七叶琴精没有颜色,只能生长于纯净水质之中。一旦水质变化,七叶琴精就会变色死亡。颜色越深,毒质越强。

如今世上,河海湖泊大多受到污染,七叶琴精已经极难寻觅。

现在的要紧不是为何陌少房中有七叶琴精,而是那汤药,竟是有毒的!

有人想要陌少死。

是萧夫人,还是环儿抑或另有其人

陌少显然知道这药有毒。

他既然养着七叶琴精,看来下毒之事,不止是一次两次。

深衣骞了眉,这靖国府,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陌少吐完,漱净了嘴,气虚体弱,险些动弹不得。定了许久的神,方又抓着绳索回到桌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炭笔,在白麻纸上书写起来。

深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明白了为何一直觉得陌少的动作都有些怪异的别扭。

——陌少是个左撇子。

不光是个左撇子,他的右手自始自终没有动过,一直笼在袖中。

刚才在净房,他呕吐时险些栽倒下来。正常人都会下意识伸双手去抓握身边可借力之物,可他也只是动了左手。

莫非他的右手,也是废的

或许因为是左手,陌少拿笔的姿势也十分奇怪。她记得小时候刚学写字时,随意抓着笔就往纸上涂,是娘亲手把手地教她握笔、悬腕、擫押钩格抵五字执笔要诀。但这陌少,仍是幼儿般的握笔之法。

莫家虽非王族,却是天朝数一数二的勋贵世家。莫七伯之祖是天朝一统天下之开国功臣,莫七伯率海师定东海,国公之爵何其显要。陌少生于这样的豪门之内,怎会连写字都不得其法

更何况天朝崇奉儒家,便是平民百姓,稍识得些字的,只要不是穷得家徒四壁,都用毛笔。

只有下等人才会使用这种粗糙炭黑制成的笔。

这个陌少,真是没有一个地方不古怪。

他耗费了极大的气力去写字。

炭笔不断地从他手指上掉下来,有时候一捺会失控地错出好远。

也幸好是用炭笔。倘是用毛笔,早被墨汁糊得不成样子了。

陌少整个身躯都因为要控制手上的力道而绷得挺直。仍在流汗。

看他膝上不住颤动的厚毛毯,深衣猜想他应是双腿痛楚难忍。

她有些想去帮忙,却开不了口,挪不动步子。

“过来。”

原来他不发怒时候的声音,是这样的低沉喑哑。

中气不足,尾音像是在飘。

心中居然忐忑。深衣犹豫了下,迟疑着走了过去。

小心,小心,他应该没有力气突然抽她一鞭子吧!

一个没有封口的信封塞入她手中,陌少眼睛闭了闭,吃力道:“城隍庙街,董记……当铺……”身子颓然前倾,竟是昏了。

深衣慌手慌脚地扶住,连叫了两声“陌少!陌少!”却不闻回音。

他肩上棉袄滑下来,深衣摸到他背心,全被汗水湿透,十分冰凉。脸上亦是湿漉漉的。贴得近了,嗅到他一身的青艾草香,清清苦苦的,心中没来由地一跳。

深衣暗骂自己不争气,之前在海上还不是和那些船员打成一片,一样都是男人,怎么没这么心慌过难不成是因为他和自己有什么劳什子的“娃娃亲”,所以觉得他不一样

呸呸呸,她又不打算嫁,心跳个毛毛虫!

“我现在帮你,是看在你爹的份上。”

深衣小小声强调,运力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来。

陌少很瘦,不重。然而身量甚长,抱起来十分吃力。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抱男人,你赚到啦。”

好容易将陌少放倒在床上,她有心帮他换衣,想了想还是作罢。

探了探他鼻息,只觉气息细弱滚烫,心道不妙。

她不懂医术,萧夫人、徐嬷嬷她们又不知是谁存了害人之心。这偌大一个靖国府,竟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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