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跨着大步往前走,头也不抬“收着吧。”
得,李德全知道了,这收着的意思便是放在角落生灰,再也不用拿出来了。
想到昨日万岁爷的种种,只怕这东西从一开始就是个工具,目的不过是惹的盛贵人醋上一醋罢了。
这之后几日,万岁爷果真没再戴过那个香囊。
可康熙去了秀水苑几次,盛贵人都没有一点要给他绣香囊的意思,他本对这个香囊倒也没多大的执念,但他说要的东西却没得到,这还是头一遭。
这一来二去的,倒是当真放在了心上。
只康熙觉得没面子,不好明面上说说,拐着弯儿的问了两次。盛贵人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
反正好几日过去了,他连个香囊的影子都没见着。
万岁爷心下不满,自顾自的生了股子闷气,又到养心殿撒了通火,这事才算是暂且压了下去。
而这边,秀水苑
这几日万岁爷的意思,连身边的宫女都看出来了,红裳默了默,拐着弯儿的问了一句“主子,既然万岁爷这么想要,小主何不给万岁爷做一个”
盛琼华低头看棋谱,闻言淡淡道“不是不做,只不过不是时候。”轻易得到的,总是不会珍惜的。
红裳聪慧,基本上是一点就通,闻言轻笑道“那主子认为,什么是时候”
“万岁爷生来尊贵,只怕是得到什么从来都是轻易到手,这等待磨人的滋味,自然是头一遭。”盛琼华翻着棋谱轻声笑道“且让他再等上一等吧。”
“奴才明白了。”红裳沏了杯茶放在她手边“奴才小时候听人说过,这东西越不容易,到时候便会越发的珍惜。”
盛琼华最喜欢的就是红裳这一点就通的性子,闻言伸出手在她眉心点了点。将手中的棋谱关上,懒洋洋儿道“还是你通透。”
“小主又背着奴婢夸红裳呢。”正说着呢,绿罗撅着嘴走进来,她生的包子脸,这噘嘴的模样倒是十分可爱。
盛琼华将手边的糕点递过去,绿罗瞬间就笑了,一边接过一边道“小主,太医院的叶太医过来请脉了。”
“怎么是他”盛琼华拿着棋谱的一顿,自从几个月前在养心殿见治她眼疾那一次,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虽两人之间坦坦荡荡,但这可是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两人十分默契的避起了嫌。
一晃几个月过去,倒是许久没听过叶太医这三个字。她闭上眼睛思索,一边的绿罗没听清,疑惑的道“小主,您说什么”
“没。”盛琼华摇摇头“你叫人进来吧。”
片刻之后,叶文清走了进来,几个月不见,他依旧是那副模样,长身如玉,温文儒雅。一身石青色的官府穿在他身上,挺拔的如同青竹一般。
盛琼华坐在软塌上,右手撑着扶手。
眼瞧着这人低着头,一步一步走上前,直至跪在地上沉声儿道“微臣见过盛贵人。”清润如玉的嗓音分明温柔的如同山间的泉水,却能瞬间让盛琼华心头一紧。
这人之前温声的喊过她琼华,生气时硬邦邦的连名带姓叫盛琼华,有时见她脾气上来了,会一脸笑意的唤她盛小四。
唯独没有今日这般,毫无情绪的叫她盛贵人。
她眼神闪了闪,重活一世早已接受的了物是人非,倒是今日重见莫名有了感触。将胸口那抹浊气吐出,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起来吧。”
“ 谢过盛贵人。”叶文清全程低着头从地上站起,身后的小太监递上药箱,他又道“微臣今日过来,是来给小主请平安脉。”
“有劳叶太医了。”盛琼华伸出手,轻如薄翼的帕子搭在她的手腕上,紧接着是略带温度的掌心。她看着面前的人,全程垂着脑袋只能瞧见一截下巴。
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找她,如今叶文清这模样,只怕也是临危受命
她眼神一闪,问“之前给请平安脉的宋太医今日怎么没来”果然,听到这话叶文清眉心一顿,紧接着道“宋太医临时有事,小主的平安脉便让微臣替一次。”
盛琼华心下一松。
虽两人需要避嫌,可当着奴才们的面,倒也不是什么话都不能说。犹豫了一会,她便问“眼疾的原因,叶太医可查出来了”
叶文清收了手,身侧的小太监麻利的收着东西,他拿起纸笔往桌子方向走,盛琼华瞧见眼神一闪跟了上去。
红裳瞧见,想上前搀她,盛琼华往她那瞧了一眼,摇摇头。后者一顿,便眼瞧着她过去,默默的守在一旁。
“小主如今身子见好,只是有些体弱之症,精血不足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所以手脚冰冷,畏寒”他顿了顿,又道“长期以往,难以有孕。”
最后一句,上辈子她也听过。
不过之后他便回去日夜思索,翻了无数本医术开了份方子,替她调养了大半年,身子见好。故而,她才一入四阿哥府,不到三月便有了身孕。
想到那个无辜的孩子,盛琼华衣袖里的手紧了紧,手心硬生生掐出一片印子来。
身侧的叶文清不知她的想法,只低着头一边写药方一边道“眼疾的事回去查了查,这毒不像是入口,倒像是长久以往染了东西。”
染上了东西
盛琼华百分百确定,她的毒是盛玉淑下的,那段时间她是她的宫女,且对她毫无防备,本以为是下在吃食中,如今却说是染上了东西
有什么东西可以接触到眼睛的
时间不多,叶文清只得飞速的道“你仔细想一想,那时候身边有什么异常的,刺激性气味的。”盛琼华摇摇头,一时当真没有头绪。
她鼻子灵敏,虽当的是宫女但到底还是娇养的大小姐,隔夜的衣裳都不出穿,更别说是有刺激性的。
叶文清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毫无头绪。
轻声道“以后再想吧。”他将笔停下,药方拿起来“之前的药性不稳不火,吃的用处不大,暂且先吃这副”
盛琼华接过,低头道“多谢。”
叶文清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叹了一口气,他往前看了一眼,隔着一道帘子,她宫女守在门口,一肚子的话犹豫了半响,还是忍不住。
问“你堂姐”他倒吸一口气,艰难道“是真的吗”就算宫没人敢聊这件事,可平白无故消失了一个人,想来也知结果如何。
但她两姐妹互相残杀,旁人听到的是主仆相残。
可唯有他知道,这可是同族的姐妹,为何进宫之后就手足相残起来
盛琼华闭上眼睛,等了许久这句话还是来了,对叶文清,也对盛家的族人。她总得有个交代。
她低笑一声,抬起头“叶太医信我吗”
叶文清垂着眼帘,看着站在身侧的盛琼华,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清透又明亮,漆黑的眼眸中一片汪水,里面干净的透彻。
从始至终,这人还是这副模样。
他捏了捏手心,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信。”盛琼华撇开泛红的眼,深吸了一口气,她眼睛看着窗外,声音平淡又克制的冷静。
“多谢。”
寥寥两个字,叶文清就知道如今彻底是物是人非,回不了头。从此以后,她是盛宠一时的盛贵人,他是默默无闻的叶太医。
他闭上眼睛,走上前,双手握拳,弯下腰“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