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随仲舒哥哥走出院子,一边走一边低头踢路上的小石子。澜园的树长得非常茂密,这个时节正是最繁盛的时候,疏于修剪,枝条都伸到石径上来,我们俩如同在枝山叶海中穿行,浓绿的波涛快要把人淹没了。
“仲舒哥哥”我期期艾艾地开口,“你觉得小周娘子她”
仲舒哥哥转过头来“小周娘子怎么了”
要怎么说呢我虽没法把小周娘子当祖母一般尊敬,但也从未觉得她是个心肠恶毒、手段狠辣的女人。仲舒哥哥是三叔公的孙子,在同辈兄弟中排行不前不后,朝中领的也是光禄寺闲职,权位不高,在家里并不是个举足轻重、说话有分量的人物。我跟他说这事,是不是把烫手山芋丢给他,徒增他的烦恼还是我应该先去找小周娘子对质求证,免得稳婆空口白牙无端诬陷她,抑或是直接告诉祖父让他来定夺
我犹豫不决,仲舒哥哥却看着我笑了起来“你这脸怎么了跑哪儿去弄得脏兮兮的,都成小花猫了。”
在灶下烧火沾了一头灰,一忙乱都忘了。我抬起手想擦,仲舒哥哥却先行一步,帮我把脸颊上的污痕拭去。
他用的是手,不是汗巾。
他的指腹在我脸颊上慢慢地摩挲,流连往复,擦完了仍没有放开,反而两只手都伸过来捧住我的脸,凑近了目光迷离地盯着我。
小时候仲舒哥哥总喜欢捏我的脸,但过了十岁,有一回被三婶撞见说了几句,他就没再这样摸过我了。
我被他看得有点毛毛的。“仲”
「瑶瑶,」他先开口打断我,语似梦呓,「你不要嫁人,好不好」
眼下我确实不想嫁人,但往后的事可说不准。再说一直不出嫁,长辈们也不会答应吧
「从你去年及笄、有人上门说媒提亲开始,我就一直提心吊胆昨日来了那么多年轻公子,我真怕你会看上其中哪个尤其是那个虞剡,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俩不对劲,绝不是初次会面。你什么时候跟他扯上的关系,我竟毫不知情」
我跟虞重锐我们能有什么不对劲嘛
仲舒哥哥继续喃喃道「贵妃突然出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是我我竟有些暗自庆幸。这样一来,你的亲事肯定要耽搁了;贵妃膝下没有儿女,你和她亲如母女,如果我劝你执礼替她守孝,你肯定会答应的,那我就又多了三年」
他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贵妃是我的姑姑,难道不也是他的亲人吗他不伤心也就罢了,怎么还暗自庆幸
我板起脸来正想斥他,他却欺身上来,几乎贴着我的脸「就这样,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想叫他隔远一点好好说话,他突然低下头,把嘴唇覆在我的唇上。
就算我未经人事懵懂无知,也知道他这是在亲我;我更知道,兄妹是绝对绝对不能做这种事的
我忽然明白了方才他为什么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仲舒哥哥,他、他竟然对我有那种不轨的心思我们可是系出同宗的从祖堂兄妹啊
我用力挣开他,心里觉得又气愤又难过,追上去又使劲推了他一把。
仲舒哥哥不,是贺琚,以后我不会再那么亲密地叫他了。
贺琚被我推了个趔趄,撞到背后的树丛才没有摔倒。他一手扶着树干,诧异地问“瑶瑶,你推我干吗”
他还好意思反问我
我指着他控诉“我没有兄弟姐妹,自小就把你当亲哥哥看待的你、你、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这种龌龊的事呢”
我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比生气更多的是失望和伤心。就算小周娘子真的是个手上沾了人命的毒妇,也没有这件事让我难以接受,因为我跟她不亲,但是仲舒哥哥贺琚,我是真的当他作嫡亲的兄长,全家除了姑姑和祖父我最亲近信赖的人。
记得小时候读到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还跟他说你看,我们两个的名字多相称,分明就是嫡亲兄妹,你是不是我爹爹生的,抱养给的三叔公家
他当时还不情愿谁要跟你是嫡亲兄妹。
我说你就是嘴上故作嫌弃,实际心里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呢。
他就扭扭捏捏地把脸转过去不说话了。
原来,那并不是我以为的喜欢。
刚才他居然亲了我的嘴,这种事我以为将来一定是要和两情相悦、打算长相厮守的人才能做的。就连长御,我那么喜欢他,但是他对我并没有男女情思,我也从未想过要让他亲我。
贺琚,他玷污了我,也玷污了他自己。
想到脸颊和嘴唇都被他碰过,我心里说不出地别扭难受,举起袖子来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气。
袖子上擦下来一大片黑灰。
我的脸这么脏刚才不是已经被贺琚擦过了吗
心里咯噔一下,脑筋这才转明白过来他没有轻薄我,那又是我的幻觉。
我顿时觉得尴尬无比、无地自容。我不但臆想跟自己的堂兄有不伦之举,还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指责他。
仲舒哥哥平白被我冤枉,没有疑惑气愤,反而心虚地低下头“你你都知道了”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