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月一边扎一边还凶狠地念叨“反正这里已经死了贵妃,多你一个不多回头把你的脸划花,换上丫鬟衣服扔在水塘里,谁知道你是哪个我早就看你这张妖精似的脸不顺眼了,仲舒哥哥就是受了你的色相蛊惑”
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幻了。
岚月看着柔弱,力气却大得很。她把我推到背后假山上,光用一只手就压制住我两个手腕。第一下没能扎中我的要害,她还想拔出来再扎,但簪子陷得过深,卡在我的骨肉里,她又拔得太急太用力,簪尖没拔出来,自己的手却叫簪尾的珠花银钿划伤了。
我双手十字绞开她的钳制,趁她又去抓簪子,把她受伤的手用力往珠花上一拍。
她痛得尖声大叫起来。我趁机往她肚子上踹了一脚,把她踹倒在地,然后转身就跑。
我又跑了。为什么今天我总在逃跑。
我要逃去哪儿不知道;谁能来救我没有人。
我原以为身边亲近的人,仲舒哥哥、三婶、俞表妹、纭香,一个个其实都暗藏祸心;家中威严慈爱的长辈,祖父、叔伯、小周娘子,岚月说他们都是杀人的帮凶主谋;就连查案断案的大理寺卿,青天大老爷,也在暗暗琢磨栽赃陷害我。
我不能回去了,这儿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可信得过。
我飞奔穿过花园里的抄手游廊,速度太快,檐下挂的一个东西“啪”地打在我的脑门上,痛得我差点打了个跌。
我捂着脑门回头去看,廊下正中一块铁八卦被我撞得滴溜溜打转。
祖父笃信风水命理,家里砌堵墙、种棵树都要叫风水先生来看过再动土。我在好多地方看到过这种铁八卦,都是风水先生布的,用来解各种奇里八怪的风水煞。有的铁八卦就碍事地挡在道中央,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但祖父严令我们要避着走,不许碰坏。
所以,他也会为了风水气运,做出其他更不合常理的事来吗
我来不及细想,转身埋头继续跑,一直跑到前面没有路了才停下。岚月暂时被我甩掉了,还没追上来。
她的簪子还扎在我肩膀上,虽然扎得很深,但伤口细小,流了一点血便自己止住,衣服上染红了一小片。
我把簪子拔下来丢在草丛里,转念一想这也算是个凶器证物,又捡回来用布巾包住收好。
眼前是一堵一丈多高的围墙。墙那边就是以前的废园,两个园子一墙之隔,中间没有路,所以这里也没有大理寺的官兵把守。
我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以前我也偷偷爬树翻墙溜进废园去游戏探险,现在身量长长了更不费力,踩着墙边的树干几下爬上墙头,再从院墙上跳下去。
落地后我才发现废园已经修葺过了,墙边的杂草灌木清理一空,几棵歪脖子老树也挪走了,新植了一排手指头粗细的小树苗,跳下来时还被我踩断了两棵。
我没法翻回去了,而且我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现在是虞重锐的地盘。
要去找他吗
我在想什么他是祖父的政敌,现在指不定正隔岸观火看我们家的好戏呢,没了姑姑之后祖父就更难与他匹敌,而且他肯定早就回洛阳城里去了。
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么狼狈如丧家之犬的样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比我高一倍有余的围墙。反正我也不想回澜园了,找找其他路吧。
废园比澜园更大,沿湖这一带人迹罕至。我顺着湖岸走了半刻钟,离澜园已经远了,找着一处墙边有树的地方故技重施翻出园外。
院墙外头是可容两车并行的官道,往南一马平川,暮色尽处洛阳城廓的剪影遥遥在望。
我一边走一边想,还是得回城去,去找祖父。岚月的话也不可尽信,她说家里迫于姑姑的地位权势才留下我,那我应该不受待见才是,为什么反而过得很好尤其是祖父,他那么宠爱我,总说爹爹年华早逝是他毕生遗憾,要全部补偿在我身上。这么多年的悉心呵护不是假的,我不信他会下得了手戕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一定是岚月嫉妒我、见不得我好,心里又怨恨祖父,才这样编排抹黑他。
太阳落山之后,天色就暗得特别快。洛阳城看着很近,却怎么也走不到,仿佛固定天边尽头。澜园离城北最近的安喜门只有不到十里地,不知来不来得及赶在城门关闭前走回去。
我身上什么也没带,空口说我是贺相的孙女,他们会让我进城吗
身后有车马辚辚,我让到路边,一辆马车从我身边越过,驶出去几丈后忽然停下,有人从车上疾步走下来。
“贺小姐”那人走到我面前,“真的是你这时辰你怎么一人独自走在野外”
天色有些暗,我多看了几眼才认出他,是相亲见过两面的状元郎。
“那你”我想跟他打个招呼,开口才发现我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