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我不姓爱新觉罗,他也不至于把目标放在我身上。”
小曼气恼地攥着衣服,“我讨厌这个身份,没给过我家庭的温情只给过我痛苦,逃了一辈子也逃不脱,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到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活我自己的人生?”
阮苏侧脸看了她一眼,放下粥碗抱住她。
“一辈子长得很,你才二十多,还有无数可能,别轻言放弃。”
小曼埋在她肩窝里点头,同时抓住她的手说“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要分开。”
话音刚落,牢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轻笑。
“哟,这才多久,就上演姐妹情深了。”
两人心中一紧松开手,朝外看去,陈定山站在牢门外,像个臃肿的鬼魅。
小曼被他打破的嘴角还在流血,一说话就撕裂似的疼,看见他忍不住来气,张口骂道
“你这德性还想登基?还想称帝?呸!卑鄙无耻!”
陈定山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
“仁不行商,义不守财,慈不掌兵,柔不监国。做好人容易,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就行了,可好人是干不成大事的。换句话说,他们那也不叫好,叫窝囊。”
“你在放屁!别为自己的恶行强词夺理了,要说虚伪,天底下你当第一没人敢当第二!”
陈定山关了她两年,早被她骂出免疫力,无所谓地撇撇嘴,视线移到阮苏身上。
“带着孩子住在这种地方不好受吧?想不想回家?据说你丈夫回家后天天喝酒,连门都不出呢。”
阮苏平静地喝着粥,“你不肯放人,我想又有什么用。”
陈定山低声笑,用手指了指她,“我就喜欢你这种讲道理的人,发脾气能解决问题吗?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而已。”
小曼听出他在嘲笑自己,嗤笑道“发脾气是解决不了,杀人才能解决得了,你不就是这样当上总统的吗!”
陈定山深吸一口气,太阳穴青筋暴起。
“我警告你,在我发火之前闭嘴。”
她想回话,意识到牢房里不只有自己,还有阮苏和她的孩子,闹起来说不定对方会拿孩子开刀,于是闭上了嘴。
陈定山点了根烟,吞云吐雾好半晌后才说
“再过两天就是国庆大典了,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出席,配合我的演讲。”
“不去。”小曼一口拒绝。
他看了看阮苏,“你负责劝她。”
阮苏无语道“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没有劝成功,我会让人把你的孩子杀掉喂狗。”
陈定山的视线扫过安安和音音的脸,微笑道“他们长得可真漂亮,长大以后也肯定是美人,你舍得这么可爱的小脸被狗啃烂吗?”
阮苏心底发寒,险些捏断筷子。
小曼愤怒地跳起来,扑到栏杆上,细细的手腕伸出去抓他的衣领,另一只手在他脸上又抓又挠,留下几条血痕。
“你这个王八蛋!你丧心病狂!我跟你拼了!”
站在暗处的警卫一拥而上,用电棍往她身上戳。
小曼被电得直翻白眼,抽搐着倒在地上。
阮苏走过去抱住她,看着陈定山说“我会说服她的。”
陈定山笑吟吟道“她能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好了,就这么说吧,两天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们,希望到时不要让我失望,否则后果怎样我自己也不好说。”
警卫们收起电棍,护送他离开。
阮苏低头看小曼,帮她理了理乱发。后者被电出了一身粘腻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太太……”她抓着她的袖子,艰难地呼吸,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与汗水混在一起,“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阮苏轻轻拍打她的肩膀,“不要怕,我们未必走投无路。”
小曼道“难道你想等赵祝升来救我们吗?可他如今怕是自身难保了……”
阮苏扬了扬嘴角,“就算他不来,我们也不一定就没有其他办法。所谓盛极必衰,陈定山早不举办晚不举办,选在这种时候举办大典,秘密筹备登基,想来也是四面楚歌。登基之后他与钱家必然翻脸,其他军阀,以及驻扎在国内的洋人军队不可能看着他坐拥江山。我想相比我们,他才是那个即将走投无路的人。我们得等,等到他自乱阵脚时,就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小曼心情过于悲痛,无法细细思考她所说的话,但是愿意无条件相信她,点点头说
“好,我们一起等。”
阮苏拿出手帕为她擦冷汗,两人才分开,安安便睁开眼睛嘤咛了一声,冲阮苏伸出手
“娘,我身上痒。”
她想起还没来得及使用的驱虫药,连忙拿了出来,洒在牢房的各个角落。
牢房里没有窗户,靠着一盏昏黄的电灯照明。
走廊倒是有扇巴掌大的天窗,光线从地表照进来,被铁栏杆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光斑。
阮苏靠观察光线判断时间,当光斑彻底消失后,牢房大门打开,警卫又来送晚餐了。
这次似乎换了个人,个子比之前的矮许多,一米七出头的样子。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下来遮住脸,身上的衣服有些宽松,袖口盖住了手背。
小曼中午吃得那点稀粥早就消化完了,站起来抓着栏杆看托盘里的东西。
晚餐终于不再是稀粥馒头,可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盘青菜叶子,一大盆糙米饭,看着就叫人胃口全无。
她恹恹地坐回去,口中抱怨道
“这种东西叫人怎么吃啊?我将就一下也就算了,两个孩子怎么办?陈定山真不是东西。”
阮苏想安慰她两句,却老感觉这个警卫看起来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片刻想不起来。
警卫走到牢门外,打开右边角落里一个人脑袋都过不去的小门,把饭菜放进来。
阮苏假装去拿饭,实则是为了近距离看他。
当二人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米时,她清楚地看见对方勾起尖尖的嘴角,两指捏住帽檐,轻轻往上掀了一下。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看清对方的脸,虽然与记忆中大不一样,但还是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阿……”
“嘘。”那人笑着做了个手势,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要是我暴露了,你们可就出不去了。”
阮苏连忙压低嗓音,吃惊地问“阿松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这个灵活瘦小的警卫,正是她多年前就已经断绝关系的亲兄弟,亦是唯一的弟弟阮松。
阮苏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年自己离开时他的下落,停留在金矿被迫停工的画面。
阮松垂着眼帘看盘子,状若随意地说
“是二爷让我来的。”
“你在帮他做事?这些年一直跟着他?”
“这个很重要吗?你既不关心他也不关心我,何必问得假惺惺。”
阮苏深吸一口气,“好,我不管,他让你来做什么?”
对方笑得一脸狡黠,“你那丈夫自己无能,又舍不得你,跑到他面前跪下求他帮忙,还承诺什么……等你出去以后就跟你离婚,亲自把你让给他,连同那两个孩子。”
阮苏闻言脑中嗡得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可仔细想想赵祝升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凭他的倔脾气,宁愿自己孤身赴死也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于是冷声道
“你骗我,谁让你这么说的?”
阮松颇为意外,哟了声道“看来你还挺了解他,不愧是同床共枕的人。”
小曼本在逗音音玩,见她这么久都不回去,好奇地问“太太,饭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沙子,我挑一挑。”
阮苏说完沉声道“你有屁就快放,别扯东扯西。”
阮松耸耸肩,“我觉得你说话还是客气点,他手下都是新人,压根不认识你,能来救你们的只有我。你要想出去,就得好好配合我的工作,否则要是哪里出了岔子……啧啧,咱们都得玩完。”
阮苏对这个弟弟彻底没了脾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阮松逗够了她,清清嗓子谈正事。
“还有两天就要举办国庆大典了,期间这里戒备森严。但是等到大典前一天晚上,陈定山的警卫队队长会调走一部分人手,加强全城戒备,为第二天的仪式做准备。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到时我会派人引走地面上的警卫,然后在那里……”
他抬手指向牢内西南边的一个角,“埋下□□炸开一个洞,然后扔梯子下来。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爬出去。我的人会在上面接应,切记只有五分钟,超过这段时间他们的人就该回来了。到时我不会等你们,上去几个人就带几个人走,知道吗?”
阮苏问“你确定你的计划没有纰漏?”
阮松不高兴了,“好歹我也当副官当了两三年,这点事都没把握?你要是不相信我,自己想办法出去呗。”
“行,我等你。”
阮松哼哼两声,打算离开,阮苏心中一动,抓住他的袖子说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他……”她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他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阮松笑了,“这对二爷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再过两年,指不定总统的位置谁来坐呢。”
“也就是说,他是自己愿意娶妻生子的?”
阮松笑得更厉害了,几乎眉飞色舞,“好姐姐,看不出来嘛,你还挺擅长见异思迁的。怎么?对你丈夫已经腻了,想换回他?可惜他已经有太太了,就算想尝个新鲜,也有大把比你更年轻漂亮的女人扑上来。”
阮苏心底刺痛,面上不动声色。
“我当初觉得你什么都不会,看来错了,你明明很会拍他的马屁。”
阮松脸色瞬间变臭,甩手走了。
阮苏端起晚餐来到床边,换回了和颜悦色的脸,哄兄妹俩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