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雄心大志刚起,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点意外。
这天大清早,夏迎早早起了床,乡下的屋子大多用泥砖垒的,一到酷暑就闷热,除了嗡嗡叫的蚊子外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往身上爬。
被蜇咬了一晚上,夏迎果不其然,胳膊上红了一大片,隐约着还有一丝火辣辣的麻痒的感觉。
夏卫国要赶着去上工,夏迎没敢和他说,把通红的胳膊藏在背后,等夏卫国出了门,她才咬着牙,舀了勺井水浇在胳膊上,冰凉凉的舒服了不少,可当凉意褪去,那股火辣的麻痒感就又有了。
她再无知,也晓得自己这是被虫子叮咬引起了皮炎,可在这年代,没皮炎平没抗菌素,她要想治好这炎症难得很呐
夏迎想起来自己曾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女生被虫子咬了没在意,几天后皮肤溃烂,截了肢也没治回来
她又想起来书中原主的下场,被塞进了装满了各种毒虫的缸子,最后被活活咬死
想到这,夏迎心慌了,身上不由自主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总感觉被咬的地方越来越麻越来越痒了,大队里就老刘头懂得些偏方,或许他有法子。
夏迎赶紧回了屋,在炕头翻了翻,从里头掏出个小木盒,打开后里头藏着好几张毛票子,是没穿来前原主的小金库,一直舍不得用。
夏迎数了数,拢共六毛钱,按理说治个蚊虫叮咬几分钱就够了,可她不放心,暗暗估算了下,从里头抽出来两毛钱,极其肉疼地揣进兜里,然后把小盒子重新藏回了原地。
老刘头家在稻瘪子山的山脚,上次和牛小山春宝他们上山还路过了,夏迎记得路,把自家门锁了就急匆匆地赶着去了,那两毛钱紧紧地捂在兜里,生怕掉了。
可不幸的是,老刘头天还没亮就起了,这时候去了田里,一时半会回不来。
胳膊上红肿的范围又大了些,夏迎急了,站在老刘头的家门口,望着锁得严实的大门陷入了十分的焦灼。
恰在这时,上山的那条小路上,一瘸一拐走来了个人。
身形瘦削,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服,手里头拎着一个脏扑扑的布兜。
等夏迎注意到庄呈郢时,他已经走到了近处,身上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仿佛夏天的夜晚,蜻蜓点水时溅起的水滴。
夏迎被吓了一跳,朝后猛地退了半步,因为胳膊疼得太难受了,疼得她眼圈微微泛红,眼里凝着泪花,瞧着楚楚可怜,像朵娇软可人的小花儿一样。
就是这样一副水汪汪的眸子,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指定心疼坏了,可落在庄呈郢眼里,那就是做作,就是装
夏迎扯起嘴角笑笑,结巴着打招呼“庄庄呈郢,早早啊。”
这不是头一回夏迎这副模样了,庄呈郢皱了皱眉头,实在看不透她在搞什么花样。
不仅没喊他“庄瘸子”,也没向他翻白眼,更没向他吐口水。
而且奇怪的是,夏迎好像在怕他
庄呈郢垂下眸,目光冷淡一瞥,当看到夏迎胳膊上那处巴掌大的红肿时,眉心悄然拧了起来。
再联想到她一大清早就站在老刘头家门口,庄呈郢脑筋一转就明白了。
原来她这是来瞧病呢
庄呈郢心底冷笑一声,暗道活该,他没理夏迎,径直往稻瘪子山走,表情冷漠。
擦肩而过的时候,夏迎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可胳膊却是越来越难受了,疼得她忍不住哼了声。
声音其实很细很轻,可庄呈郢自从重生后,在稻瘪子山找到了不少草药汲取了精华,虽然瘸腿还治不好,可身子骨愈加健朗,变得耳聪目明。
他自然是听到了,浓黑的睫毛忍不住颤了下。
夏迎胳膊是被乡下的臭虫之类的爬了,这些虫子身上带着毒,细皮嫩肉碰到它肯定得生疹子,夏迎这娇弱得风吹就倒的身子。
该
庄呈郢心里这样想着,可往山上走的脚却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怎的,他蓦地心里一软。
“回家用雄黄粉蘸茶叶水抹几天。”他扭过头,冷冰冰地说“这样以后截肢的时候不会疼。”
嘴硬的家伙明明教她法子治了,还非得说吓唬她的话。
夏迎忍着疼,扯起一抹虚弱的笑,真情实意地说“谢谢你。”
庄呈郢没想到她会道谢,愣了下,但很快恢复了原状,冷嗤声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吸了口气后,赶紧往家的方向跑,她记得为了防蛇虫鼠蚁,屋里囤着些雄黄粉。
茶叶那就更好弄了,每年春天夏卫国都会上山摘些大叶子茶泡水,家里还攒着不少呢
跑回家后,夏迎找出雄黄粉,又泡了杯大叶子茶,等茶水晾凉了,把雄黄粉兑进去,然后用指头蘸着黄乎乎的水一层层抹在胳膊上的红肿处。
果然,庄呈郢的法子绝妙,几乎是抹上后一分钟,红肿的地方不再那么麻那么痒了
真不愧是未来的“国医”
夏迎啧啧赞叹,而且更让她高兴的是,庄呈郢不知不觉间,替她省了一毛钱呢
又过了两天,夏迎听庄呈郢的话,按时涂抹茶水,胳膊上的红肿彻底消了。
而夏卫国也说到做到,他专门从泥砖厂请了个假,准备领着夏迎去乡里走一遭。
以前的夏迎一直都不愿跟他去乡里,嫌弃他脏,脸脏手脏衣服也脏,每次出门,她要不走在老前头,要不就远远地吊在后头。
就是不愿和他并排走。
几次之后,夏卫国就没和夏迎一起进过乡了。
当天一大清早,夏卫国刮了胡子,特地换了身压在箱子底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套了条黑麻布裤子,穿上绿色的解放鞋,甚至还奢侈地抠了一点点猪油把头发抹得油光瓦亮。
夏迎瞧着他这么打扮自己,噗嗤笑出了声。
夏卫国得意地在闺女面前转了个圈,说“咋样,你爹要是收拾好了,长得不赖吧”
夏迎使劲点头,“长得非常不赖”
夏卫国更得意了。
乡里卖鸡崽的地儿离生产大队不近,这年代没什么交通工具,去哪儿只凭两条腿。八月的天亮的早,路上也热,所以夏卫国起了个大早,趁着天刚亮,外头凉快,拎了个竹篮子就领着夏迎进乡去了。
从早上六点不到一直走到八点半,太阳已经晒得人脑袋嗡嗡的,两人终于到了乡里。
大坝乡有三个村,加起来拢共十一个生产大队,卖鸡崽子的地儿在门市,夏卫国乡里来了好多次了,这一片轻车熟路的。
夏迎穿过来有半个月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和下坝子生产大队比起来,这里可就敞亮多了,走路上脚上不会粘泥巴,路边也没丛生的杂草。
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