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落座,余三郎脑中都还充斥着袁氏仆从刚才那句话。
他心里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烧得他脑袋鼓胀,胸闷气短。明明不久之前,沈凤璋还和他一样,为了谢二郎的帖子到处送礼求人,现在她却能被袁九郎亲自邀请
想起沈凤璋上次在春日食宴上的表现,余三郎心中不由自主信了那日旁人的猜测。沈凤璋背后有高人指点。
他和沈凤璋一向关系好,她得了助力,却不告诉自己
余三郎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沈凤璋,眼里流露怨怼。
察觉到如芒在背的视线,沈凤璋下意识转身回望。所有人都在谈笑风生,并未有人朝她流露异样神色。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沈凤璋扫了一遍众人,暗自记下这件事。
“小郎君。”
沈隽的声音拉回沈凤璋的注意力。沈凤璋扭头,便见沈隽不似平日在她面前的沉默麻木。他眼中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把那苍灰色的眼眸点缀得如同雨后初霁的天空。
“我见到几个朋友,暂时离开一下。”他含笑说道。
“朋友”沈凤璋抬眸,那双近似墨玉的漂亮眸子里蓄积起尖利的讽刺,殷红饱满的唇瓣一掀,“在这里,你还有朋友”
沈隽脸上的笑意陡然间消失一空。那种属于少年人的轻松喜悦眨眼间从他身上消失,仿佛一瞬间,他又变回了一棵沉默的树。他微微垂下眼眸,不带一点感情,轻声道“不是朋友,是几个见过的人。”
沈凤璋轻哼一声,居高临下,“那还差不多。”她施舍一般地吐出两个字,“滚吧。”
宿主,你多少悠着点啊系统心惊肉跳,总觉得宿主是在找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男主弄死。
沈凤璋望着沈隽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如果真去讨好男主,那才是找死。
沈隽口中的熟人正是那几位在春日食宴上认识的喜爱绘画的世家公子。沈隽尚未走到这几人跟前,就看清这几人脸色都有些差。
“欺人太甚”
一见沈隽,年纪最大的陆氏大郎怒气冲冲,“沈凤璋太嚣张跋扈了”这群志同道合、热爱绘画的世家公子中,性子最单纯,最痴的便是这位陆家大郎。
想到沈隽惊人的绘画天赋,陆家大郎眉头一皱,气冲冲打算去寻沈凤璋,“不行,我要去和她理论一番”
“劭之”沈隽出声,冲着看向自己的陆劭之摇摇头,“劭之的好意我心领了。”
其他人见状,也一道劝陆劭之冷静一点。在众人的劝导下,陆劭之勉强冷静下来,但看着沈隽,想起他刚才在沈凤璋面前低头的那一幕,仍有些怒意控制不住,“沈凤璋真是太过分了”
“是啊,我原以为她只是趋炎附势,没想到私底下居然这样对阿隽你。”“沈凤璋真是令人作呕这世上怎会如此品德败坏之人。”
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指责谩骂,沈隽微微蹙眉,“算了。阿璋只是年纪小,不懂事。”
这几人中,张氏四郎性子最直,疾恶如仇,闻言,脸上立刻显出不满之色,“阿隽,我算是看错你了我本以为你是性情疏朗、果断利落之人。没想到却胆小怕事,懦弱无为你替沈凤璋开脱,不过就是畏惧她的身份,不敢反抗而已”
张四郎说完,衣袖一甩,便要转身离开。
面对突然翻脸的张四郎,沈隽半点不慌,他喊住张四郎,言语诚挚,“四郎性情如火,看不惯我这般退让也是正常。有些事我本不该说,只是我素来欣赏四郎为人做事,就算四郎不愿与我结交,我也不想在四郎心中留下一个贪图富贵、软弱无能的印象。”
“是啊,四郎你先别走,就听阿隽说完。”
沈隽苦笑一下,“家父临终前将阿璋托付与我,命我好好照顾阿璋。我这才”他说得情真意切,清俊的脸上适时流露几分伤感和痛惜,仿佛当真有沈父临终托孤这样一件事似的。
冷着脸,要与沈隽绝交的张四郎此刻脸上羞愧满满,他以为沈隽是不敢反抗,哪想到人家是遵照父亲遗命,孝顺有加,忍辱负重。深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张四郎转过身,弯下腰朝沈隽深深一揖。
沈隽赶忙避开,双手扶起张四郎,“四郎折煞我了。” 张四郎行的天揖,往往是对尊长所行。
被扶起后,张四郎脸上还有几分羞愧之情,“不,隽郎当得起。是我妄加猜测,误会隽郎了。”
沈隽轻叹一声,眼眸里闪过几分无奈,“其实四郎刚才说的没错。阿璋她早早继承郡公爵位,我如今只是白身。碍于她的身份,有时候我确实无法管教。她对我这个兄长也素来轻蔑,我”沈隽摇摇头,“是我没管教好她。”
张四郎激动起来,“这怎么能怪隽郎你呢”经过刚才的误解,不知不觉间,张四郎已经成为沈隽忠实的拥趸。
沈隽安抚地拍拍张四郎肩膀,笑起来,“算了,不说这些事了。我记得上回劭之提到前朝“三绝”温又卿大家的骨法用笔,我回去思索了一下,现在”
这几人都是画痴,一听到温又卿的骨法用笔,轻而易举便被沈隽岔开话题,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
沈隽在与这几人讨论画法画技之时,其他赴会的客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就如上次谢二郎的春日食宴有女郎参加一般,这次袁九郎的乐会,也邀请了建康一些贵女。贵女不惊讶,令人惊讶的是谢二郎的出席。
谢二郎素来喜欢外出游历,踏遍江河湖海,他又在当今至尊那边领了修大周山河志之命。前几次他回建康,往往待不了半个月就重新出发。众人都以为上次春日食宴之后,谢二郎就已离开建康,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袁九郎的宴会上。
“子会,你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把谢二郎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