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敬宗留了张字条,说临时有急,务必要走,改日再来看他。
宏煜笑得前俯后仰“三叔诶,好歹让侄儿送一送啊”
倒跑得比兔子还快。
宏敬宗溜之大吉,留下一个烂摊子还未收拾。
衙门众人闻得宋敏身世,有的作壁上观,有的退避三舍,纷纷疏远,不与她来往。宋敏心无杂念,照常在典史厅办公,照常与同僚们说话,人家不理她,或给白眼,她自己笑笑,也不在意。
这日下午她正往县丞廨去,穿过大堂后院,瞧见两个书吏正在相互推搡,一个说“上回便是我替你去的,这回该你替我了。”
另一个说“大人上次分明叫的就是你,何故推脱给我反正我不去”
“你跟宋先生来往最多,我又不熟”
“呸,什么来往你不要乱说”
宋敏心下了然,正欲开口,这时看见梁玦从后面缓缓走近,盯着那两个书吏,冷声问“你们很闲是吧”
“梁先生”
他目色阴沉“脚上穿金鞋了,还是大人叫不动你们了,不如二位歇着,我去传话如何”
“不敢不敢”
宋敏心里静静的,提步上前,那二人见了,忙说她来得巧,宏知县正找她谈事。
宋敏点头应下,转而望着梁玦,开口打了声招呼“梁先生。”
话音刚落,他转头走了。
曹克恭拿着六房主事的呈文来找宏煜。
“大伙儿对近日的流言十分困扰,已经影响日常公务,因而想请大人拿个主意。”
“搁这儿吧。”宏煜看也没看“等我有空再说。”
曹克恭迟疑片刻,不便多言,放下呈文离开。
又过一日,县里的乡绅们相约来到衙门,也因此事要找知县施压。
“请各位老爷在小花厅稍等,”宏煜吩咐童旺“我这里有事,忙完便过去,你且好生招待着,上最好的茶。”
“是。”
说着搁下笔,又吩咐书吏去把赵意儿、曹克恭、六房主事和幕官们都叫来。
小花厅就在签押房隔壁,这边的窗户开着,幽凉凉,风吹得纸张作响。他把昨日的呈文粗粗看过一遍,与心中所想无异,于是笑了笑,这时众人到了,乌压压地立在厅内。
宏煜起身绕过案桌,目光扫下去,点头说“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了,要让宋先生离开衙门,我也不是不同意。”
他回身拿起一叠案牍,是衙门里誊抄留存的过往公文。
“只是她走了,你们需得推出一个人来,能及得上宋先生十之六七即可。”宏煜说着,将文书拍在六房主事的胸前“好好看看,谁有这个本事,此刻便站出来。”
厅内静静的,半晌才有人开口“回大人,我们并非质疑宋先生的能力。”
宏煜道“在衙门里做事,我只看能力,不论其他。”
“宋先生出身风尘,如今人尽皆知,我等公门中人岂能与青楼女子朝夕共事传出去起不荒谬衙门威严何在,百姓如何信服”
“她已经为朝廷效力了十年,过去十年还不够让人信服吗”宏煜眉头拧起“青楼出身,至刑幕大席,如此传奇,满天下官署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捧着供着还唯恐不及呢”
“大人,我们也是为了衙门的声誉”
“你前日抱着妓女吃酒时怎么没想过衙门的声誉”
“”
宏煜从他们身边一个个走过,左臂伤着,端在腹前,目光一个个掠过,脚步来来回回。
意儿呼吸滞住,心跳沉沉,听见他道“你们诸位都是读书人,其中不乏学幕出身,何为幕能明习律令、灼知情伪者为幕,机牙足以应变、智计足以解纷者为幕看看你们手上的驳案文书,谁能如宋先生这般周旋于上级衙门,既坚持意见,又留下转圜余地,严丝合缝,字字老到有谁你还是你”1
没人吭声,大气也不敢出。宏煜目色凌厉地瞪他们几眼,晃到窗前,扬声骂道“我好容易得来的人才,她走了,你们上哪儿给我找一个去更别说人家乃赵县丞私幕,拿的是赵大人的佣金,不吃朝廷俸禄,用不着公家一个钱,要走要留与你们何干多管闲事”
意儿悄悄抬眸,见宏煜叉着腰,冲那窗外滔滔不绝“亏你们还读过圣贤书,不想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倒是成日家钻于坊间流言,盯着人家那点儿秘辛,如市井小民般目光狭隘,丢不丢人呐这会儿还敢把手伸到我面前指指点点,究竟谁才是知县要不我把位子让给你们得了”
意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发脾气的背影,想到隔壁乡绅们此刻的表情,实在没忍住,“噗嗤”一笑。
宏煜骂完,回到案前吃茶,然后冷眼瞥道“你笑什么”
她忙绷住“大人之言振聋发聩,下官醍醐灌顶,所以高兴。”
“这还用你说”宏煜扫她一眼,又问众人“还有事吗”
“没事。”
“那就下去吧。”宏煜搁下茶盏“方才笑了的留下。”
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