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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出宫

这一大早的, 小太子荆白玉已然梳洗整齐,厉长生单膝跪地, 一面垂头给他整理衣角,一面道“太子殿下,长生方说的话, 可记下了”

“记下了记下了。”荆白玉还抱着他那兔子顽偶, 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震得兔子玩偶耳朵直晃,煞是可爱。

荆白玉信誓旦旦的道“本太子可是过目不忘, 你说一遍我就记下了,更何况你这都说了三四遍, 决计全无半点差错。”

“那我便放心了。”厉长生道。

荆白玉小大人一般点点头,不舍的将兔子顽偶双手交给厉长生, 一副依依惜别模样, 道“你莫要把它弄脏了。”

“知道了。”厉长生笑道“这话儿太子不只说了三四遍,最少也要有个七八遍之多。”

这兔子顽偶乃是用毛皮缝制而成,摸起来甚是舒服,只是有两点不甚好。其一自然是白色毛皮不耐脏, 上次蹭脏一丁点, 小太子荆白玉都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这其二,自然是真毛容易掉毛, 前些个兔子顽偶好好的, 小太子一抱, 也不知道怎么的, 就掉了一撮白毛,可把荆白玉给吓坏了,就差脱口喊太医前来。

厉长生好劝歹劝,总算是将小太子荆白玉送出了大殿去,跟着荆白玉一同去面见皇上。

旨意早已经下来,有了冯夫人的枕边风,皇上如何还能拒绝的了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将办庆功宴这头等大事儿,交予了年仅八岁的太子殿下。

那面儿陵川王荆博文欲要故技重施,往太后那面再去求一遭,只可惜他们棋差一招,晚了一步。

谋主孟云深听闻冯夫人开口帮助太子之事,便心知肚明,这事儿恐怕太子站了先机和好处,天时地利人和,再无回旋余地。

陵川王失了这次机会,已然十分不情不愿,哪里料到厉长生还有更叫他添堵的事儿。

这一大早的,便有小太监急匆匆跑入,道“谋主大人,不好了呀,大王这般早也在”

孟云深已然衣冠整齐,看起来很早便起了,正香喝茶。

那面陵川王荆博文打着哈欠,看起来一身没魂儿模样,歪在软榻上翘着脚,道“一大早叫魂叫什么,晦气的很。”

“是小人”小太监支支吾吾。

孟云深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荆博文,荆博文收到了“平静如水”的目光,撇了撇嘴便不言语了。

孟云深这才道“什么事情不必理会大王。”

小太监立刻应声,道“谋主大人,皇宫里面传来旨意,说是太子殿下召见您入宫一趟呢”

“太子见我”孟云深低声自然自语。

荆博文倒是一个翻身正襟危坐起来,道“找你做甚么恐怕没安好心,我看你还是莫要去的好。”

“不可。”孟云深长身而起。

荆博文啧了一声,道“你这人怎么的回事,那太子一瞧就和你不对付,小心有命去没命回来。你等等,我着人进宫去和厉长生打听一番,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呵”

孟云深一听这话,无端端冷笑一声,再无多言已转身离开。

那面儿荆白玉带着厉长生一大清早便去面见了皇上,自然收获颇丰,一回了殿内便着人去陵川王府上找孟云深前来。

小太子荆白玉负着手,小大人一般在殿内走来走去,满面都是得意之笑。

厉长生从外而入,道“太子殿下,孟云深来了。”

“这么快太好了”荆白玉道“你瞧着,叫本太子挫挫他的锐气”

孟云深被灵雨引着入内,一行走的是恭恭敬敬,并无半丝懈怠之意。

“呀,孟先生来了,无须多礼,快请入座”

孟云深这才进入,还未曾行礼,荆白玉已然先行跑去,伸手扶住孟云深,将人直接拉入席间,着他坐下说话。

孟云深面上神情丝毫不改,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召小人前来,是为何事”

“自然是大事情”荆白玉笑眯眯的道“孟先生可能不知,咱们大荆与詹国的战事大捷,如今主帅窦将军就要凯旋,这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啊哎呀,孟先生追随小叔父,久居陵川之地,地处偏僻,恐怕消息有些个闭塞,这等事情可能还不知呢父皇已然准许我,为窦将军大办庆功宴”

荆博文与孟云深哪能不知这事儿,荆白玉便是故意的,为了显摆自己一番而已。

厉长生在旁侍立,听着荆白玉那奶声奶气,却又气死活人不偿命的话儿,忍不住便有些想笑。

孟云深仍旧面色不动,仿佛这并非大事儿,道“恭喜太子殿下。”

“这有何恭喜的呢”荆白玉皱着眉头,一脸的认真表情,道“本太子也是头一次主办这样意义重大的筵席,无有经验,只怕一个不留心,便叫父皇不悦了去,你说是也不是”

孟云深不答。

荆白玉又道“所以啊,我便想到一个好主意,跟父皇面前请了个旨意,这不是便将孟先生招进了宫来父皇已然允诺了,让孟先生助力于我,一起办好这次的庆功宴”

孟云深这死水一般的面子,终于起了涟漪,微微皱了皱眉头,似是有些个惊讶。

厉长生与荆白玉一大早去见皇上,便是去阴孟云深的。

想要将谋主孟云深拉拢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之事。按照厉长生之言,首先应当分裂荆博文与孟云深之间的感情。

换句话来说便是

挑拨离间

那么如何挑拨二人便是个大问题,厉长生给出的意见便是,抢了荆博文的人,来给太子殿下做苦力。

皇上着太子荆白玉主办筵席,这对一个八岁孩子来说,实乃是登天难事。太子殿下此时向皇上讨要一两个帮手,并非什么过分之举。

更何况,皇上也不想太子殿下丢人,亦是想要将这筵席办好办大,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无有驳回。

荆白玉笑着道“毕竟嘛我与小叔父那可是骨子里的血脉亲情呀大家都是一家子人,也不分彼此不是能让小叔父的得力爱将帮些忙,也显得一家人的亲近所以我与父皇那么一说,父皇便欣然答应下来,叫孟先生往我这边来了。”

“太子殿下”孟云深终于开了口,语气毫无波澜,道“所言甚是”

“孟先生能这般想,本太子便欢心了。”荆白玉毫无诚意的笑了笑。

他笑着端起耳杯,假装抿了一口,其实是用杯子做掩护,给厉长生打了个眼色。

厉长生瞧荆白玉一脸“小人得志”模样,实在是颇为无奈。

孟云深心中清楚,这一次恐怕是自己栽了,而且无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人何德何能,竟能助力太子殿下,小人愿听太子殿下调遣。”

“孟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啊。”荆白玉感叹的道“这一次不只是父皇在看着,满朝文武也在看着,还有一同进京求和的詹国使者也在看着,所以筵席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是不是”

“正是。”孟云深道。

荆白玉笑着说“我常听说孟先生有大才,可是小叔父身边的第一干将呢。若是孟先生这次做的不好,出了半点差池,那第一个打得可不是本太子的脸,而是小叔父的颜面呀所以不论如何,孟先生可要尽力才是。”

“敬诺”孟云深道。

荆白玉小手一挥,又道“那本太子就命孟先生全权负责筵席之事,从今日起,便有劳孟先生您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本太子开口,可知道了”

“是。”孟云深第三次答应,脸色已然不似刚进来时那般死静,竟是黑了三分。

荆白玉将人敲打一番,占足了便宜,终于大发慈悲将人打发离去。

孟云深这一走,荆白玉顿时跳了起来,站在厉长生面前,一窜一窜的道“厉长生,你瞧我刚才表现的如何可威严可精明那孟云深脸都黑了,着实有意思的很。”

“太子殿下表现的很好。”厉长生不吝啬的表扬道“今日尤其的好。”

荆白玉笑着跑进内殿,一把抱起自己的兔子顽偶,已然分别一上午,十足想念的紧。

荆白玉抱着兔子顽偶,像厉长生上次那般,举了两个高高,道“太好了,这下小叔父一定气炸了,我”

“咚”

厉长生跟着进入内殿,便听到一声奇怪响动。

随即荆白玉话到一半,竟是住了口,一脸呆呆的模样,仰着头注视着被举得老高的小兔子顽偶。

方才“咚”的一声响,荆白玉便觉有东西打在了自己脑门上,疼得他直皱眉。

随即“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厉长生低头一瞧,有个圆溜溜,红艳艳的小珠子,滚到了他的脚边

“呀”

“兔兔兔兔”

“眼眼睛掉了”

那红色的小珠子不是旁的,可不就是兔子顽偶的玛瑙眼睛荆白玉不过给兔子顽偶举了个高高,竟是把兔子玩偶眼睛“挖”了下来。

小太子瞬间吓得都傻了眼,一副马上就要大哭一场模样。

厉长生一瞧,着实哭笑不得,赶紧走过去劝道“没什么的没什么的,重新缝上便好了。这是灵雨缝的兔子,叫她再缝一次,没”

“灵雨小灵雨”

厉长生还未说完话,荆白玉已然抱着兔子跳起来就跑,将厉长生撇在了一边,大喊着灵雨的名儿就去了。

厉长生还真是头一次被无视被撇下,更是哭笑不得,道“看来这兔子是比我重要的多了”

荆白玉乐极生悲,没成想兔子玩偶坏了,赶忙抱着便去找灵雨。

灵雨还当小太子被什么人给欺负了,那一脸小可怜儿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不已。

灵雨赶忙取了针线,仔细的将小兔子顽偶修补一翻,手脚麻利动作干练,不多时已然丝毫破绽也无,好端端仿佛从未坏过。

小太子荆白玉一直在旁监工,眼见兔子好了,面上也有了笑容,瞧灵雨的眼神也没那么别扭了,道“这次谢谢你。”

灵雨一愣,道“婢子不敢当,不过是缝缝补补这等子事儿,婢子还是会些的。”

荆白玉抱着兔子顽偶爱惜的很,道“这可不一样,这可是大事儿,旁人做不得的,只你一个帮了我的忙。”

灵雨又给他说的愣了,眼瞧着小太子欢欢喜喜跑走,竟是反应不过来。

厉长生走出来,便瞧灵雨一副迷茫模样,道“怎么的欢喜坏了”

灵雨晃了晃神,道“婢子只是没想到从小到大以来,旁人都嫌我碍事嫌我多余,从未有人说过婢子还是有用的。”

“那你,”厉长生伸手拍了拍灵雨的肩膀,道“便不要叫太子殿下失望了去。”

“是,”灵雨点头道“婢子明白。”

孟云深从太子殿中离开,一路沉默不语眉头也是紧蹙不展,便这般一路回了陵川王府邸。

荆博文一直在府上转磨,就守在大门口,跟个门童小厮一般,但凡有些动静,决计第一个上前查看。

采买的下人回来了一拨又一拨,就是不见进宫去的孟云深,可急煞了荆博文。

“大王如何在此”孟云深一入府门便看到荆博文站在那里抓耳挠腮。

荆博文一个激灵,咳嗽一声道“就午膳吃多了,随便活动一下筋骨,你还有意见不成”

“不敢。”孟云深道。

荆博文犹豫了一下,上前过来,道“云深啊,你脸色不太好看太子对你干什么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大王撑腰”孟云深倒是笑了出来,不过笑的意义不明。

荆博文道“到底干什么了啊,你倒是说啊。”

孟云深并未开口,而是先回了房中。荆博文一副跟屁虫模样,追着也入了房内,关上门。

孟云深这才道“皇上下了旨意,着我去帮助太子筹备庆功宴。”

“甚么”荆博文瞬间便无法震惊下去,道“你是我的人,凭什么去帮太子那黄毛小儿”

“大王,小心隔墙有耳。”孟云深皱眉道。

荆博文仿佛未有听到他说话,自顾自的道“不行,欺人太甚我要去找皇上理论理论。”

“大王”

孟云深见他转身欲走,赶紧袍袖一展,伸手将人拦住。

荆博文额头上青筋乱跳,道“你拦我做什么我要去找皇上,这主办筵席的事儿,已然被太子抢了去,他还想做什么抢了功劳还想使唤我的人他想得怎么那么美呢好处全让他占了,忒也不讲理”

荆博文义愤填膺,只觉胸闷的就要炸裂开来。从小到大父皇宠爱,母后也疼爱有加,若不是当年荆博文年纪尚小,也不会与皇位失之交臂。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就算身在陵川,也是十足富足,还从未这般栽过跟头,一瞬间便似点燃的炮仗,就差炸到九重天上去。

孟云深扣住荆博文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道“大王万不可去。”

“为什么莫不是你”荆博文一愣,瞧着孟云深不敢置信的道“莫不是你,真的想去帮那太子”

孟云深道“大王莫要胡思乱想。只是这事儿,大王若是去找皇上理论,皇上恐怕心中不悦。不论如何,太子殿下都是皇上的独子,皇上哪有不疼不爱之理大王虽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陛下心中多少还是忌惮大王的。如此这节骨眼上,若大王真的忍不下一口气,恐怕后患无穷。”

“这不是一口气的事儿”

荆博文甩开他的手,硬是将门一脚踹开,道“今儿个谁也拦不住我。”

“哐当”一声。

房门被大力踹开,竟是半面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烂。

有寺人和小厮快速跑来查看情况,差点以为孟先生屋里进了刺客,着实虚惊一场。

孟云深见来了许多人,当即道“愣着做什么大王身子不适,快请大王速速回房。”

“孟云深你大胆”荆博文呵斥一声,道“你是大王还是孤是大王,你敢软禁孤你就不怕孤砍了你的脑袋”

大家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孟云深沉默不语,他能感觉到荆博文愤怒的目光,沉默半晌道“云深从不怕死,大王也知云深的胆子向来大得很。”

“你”荆博文着实差点被他气死,已然说不出话来,一甩袍袖道“好你个孟云深,孤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说罢了,排开众人自行回了屋里。

隔着老远,就听“哐当”一声,乃是荆博文关门之声,地动天摇。

旁的小厮一瞧,赶忙说“谋主大人,何必这般顶撞大王。大王这次恐是真的动怒了。”

孟云深摇摇头,道“无碍,他气劲儿向来这般大。倒是有一件事儿,有些棘手。”

小厮连忙道“请谋主吩咐。”

孟云深道“你可瞧见大王身边的寺人七谏”

“小七”小厮一时没甚么印象,道“不曾见过,小人这便为谋主将人叫来。”

“快去快回。”孟云深道。

七谏和九思都乃荆博文身边的寺人,时常跟随在侧。

这七谏便是日前在太后宫中,向小太子荆白玉透露厉长生叛变之人,乃是荆白玉安置在荆博文身边的细作。

如今七谏并不在陵川王府上,已然趁人不备,急匆匆离开,暗地里往宫中而去。

他手中有荆白玉予的腰牌,若想入宫并非难事,简直畅通无阻。

七谏低调入宫,一路便来了太子殿中,着人通报一番,想要面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会儿不在。”

一个声音从后背响起,将七谏吓了一跳。

七谏沉着脸,目光有些不善的打量着厉长生,似是对他无有什么好感。

厉长生倒是满面微笑,坦坦荡荡由着他打量。

厉长生道“哦,原来是你。”

七谏略有皱眉,并不言语。

厉长生道“我记得你,你不就是陵川王身边的小寺人在太后宫中,给小太子通风报信,背地里说我坏话的那个”

“嗬”

七谏倒抽一口冷气,显然被厉长生吓了一跳。

他的确是太子殿下的眼线,可这事情秘密至极,旁人根本不知道。尤其那日太后宫中,七谏做得滴水不漏,却不想被这厉长生全看了去。

厉长生笑着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可是太后宫中,耳目众多,你也是凭的大胆,便那般抛头露面找上了太子殿下。幸好当日撞见的是我,否则这事儿早已败露,是也不是”

七谏一阵惊讶罢了,复又闭紧嘴唇一言不发。

厉长生又道“不过这话也说不定。指不定你这般不小心,已然被某些老谋深算之人,给发现了去。”

“厉长生,你做什么欺负人”

正这时候,小太子荆白玉从外归来,小大人一般背着手,哒哒哒的走了过来。

厉长生笑着道“太子殿下真是冤煞人了,小臣何时欺负于人可不是那个被欺负的这寺人当时冤枉于我,长生还未曾多说什么。”

“好了,入内说话。”荆白玉道。

七谏眼瞧太子归来,着实松了口气,规规矩矩跟着入内,静等回话。

荆白玉入了席,道“你怎么来了”

七谏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方才谋主孟云深归来,与陵川王大吵一架,瞧着两人关系着实紧张。”

“哦”荆白玉笑着一拍手,道“还真吵架了,厉长生你的法子真管用。”

厉长生笑道“若想分裂陵川王与孟云深,这一招恐怕并不够劲儿。如今那二人吵架也不过表面之事,等得冷静片刻,便也无有多大间隙了。”

“那要怎么办”荆白玉纳闷的问。

厉长生道“自然是细水长流人的感情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消磨殆尽的。”

七谏有些个听不懂厉长生的话,只是道“小臣还要尽快赶回陵川王府。”

荆白玉点点头,道“你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去,可知了”

“呵”

厉长生一听便笑了出来,道“若是已然被人发现了去,那可怎么办是好”

荆白玉一个激灵,道“什么意思你是说”

“怕是掌事大人危言耸听。”七谏木着脸道“小臣做事向来谨慎,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厉长生道“你做事谨慎,那孟云深做事便不谨慎你也太过小看孟云深这谋主了罢”

“这可如何是好”荆白玉着急了,道“厉长生,你不是说那孟云深手段破狠若是他拿到了七谏,七谏岂非危险”

七谏立时跪下,叩首道“请太子殿下放心,小臣就算粉身碎骨,亦不会连累太子殿下。”

“七谏”荆白玉道。

厉长生并不紧张,仍是开顽笑一般,付之一笑道“粉身碎骨倒是无有什么大不了,只可惜毁了太子殿下一步好棋。”

荆白玉听厉长生话中有话,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快说来听听。”

厉长生道“的确有个主意,倒可保住七谏一命,顺道保住太子这一步棋子。”

荆白玉顿时笑逐颜开,道“早说呀,吓我一跳,都吓出汗来了。”

厉长生办法还未出口,荆白玉却十足信他。七谏有些个纳罕,没成想这厉长生如此大本事,竟是让太子殿下如此信任。

厉长生道“也并非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只需太子殿下将先前陵川王赏赐的羊脂白玉,交给七谏便是。”

“羊脂白玉”荆白玉道。

七谏按照厉长生所说,拿了羊脂白玉返回陵川王府,立刻便去见陵川王荆博文。

荆博文仍在气头上,道“七谏你去哪里偷懒了,这般晚才回来”

七谏毕恭毕敬,将羊脂白玉擎与荆博文,按照厉长生的嘱咐,道“小臣进宫去了。”

“这玉佩”荆博文登时翻身而起,惊讶不已道“如何会在你这里”

七谏“咕咚”一声跪在荆博文面前,行了大礼道“大王请赐小臣死罪就在前些个,太子竟是找上小臣,想要收买小臣做太子眼线欲要小臣监视大王”

“什么你”

荆博文这回已然站了起来,连席子也是坐不住。

七谏赶忙又道“幸好小臣遇见了掌事厉大人。厉大人知小臣进退两难,便给小臣指了一条明路,让小臣假意允诺太子,实则反过来送些假情报与太子,好达到迷惑太子监视太子的目的。”

荆博文眯眼瞧着他,并未立刻言语。

七谏捧着玉佩,道“这玉佩便是厉大人交付小臣,怕大王心中有疑惑,作为信物之用。”

“按你所言”荆博文道“那你可有探到太子近日动向”

此时荆博文心中显然疑虑颇多,并不全信七谏之言。

厉长生自然教了七谏后招,七谏当下不慌不忙的道“小臣正要禀报。厉大人言道,太子如今正出手以主办筵席之机会,离间您与谋主大人大王切不可中了太子那离间计啊”

“果然如此”

荆博文心中一动,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复杂的厉害。

方才荆博文与孟云深大吵一架,吵过之后便有些个后悔,不过一些鸡毛蒜皮之事,略一沉思更觉犹似陷阱,为此便大吵特吵,实在是颇为无面儿的很。

荆博文心里有了计较,却拉不下脸来去与孟云深赔不是,便犹犹豫豫的徜徉了半日。

正巧此时,七谏前来禀报,倒是叫荆博文心中更为肯定。

“好个太子,小小年纪如此阴毒”荆博文道。

七谏道“太子欲要离间大王与谋主,随即再想法设法拉拢谋主为其所用。大王切不可叫太子称心如意啊”

“孤知道了。”荆博文点头道“你做的很好,太子那面不要轻举妄动,也与厉长生说道一番。”

“是,小臣敬诺。”七谏道。

七谏一向木着脸,并无多余表情。可此时此刻,天知道他心里头有多忐忑,方才一块大石落了地,呼出一口气来。

就在这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不需那人开口,荆博文都知来者何人,可不就是谋主孟云深

孟云深做事井井有条,敲门的声音都颇为独特。荆博文一听,孟云深主动来寻自己,看来他心中并未生气,这便好办了。

荆博文瞬间欢喜起来,赶紧亲自开门,道“云深啊,孤正要找你呢”

孟云深瞧了一眼荆博文,道“大王,七谏可在大王房中”

“在啊。”荆博文一阵纳罕,道“你来我这儿不是寻我,倒是寻个小寺人的”

七谏听闻孟云深声音,顿时犀利一突,赶忙沉住一口气。

孟云深入内里,果然见七谏在此,道“大王赎罪,七谏此人,云深要将他带走。”

“诶”荆博文连忙阻拦,道“云深且慢。”

孟云深道“大王有所不知,这人乃是细作,留不得。”

荆博文并未惊讶,反而有些欣喜自满,道“孤知道啊,孤怎么就不知道了这事儿是你不知,太子的确收买了七谏,但七谏仍然是孤的人啊,忠心耿耿,其实是在反过来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这叫将计就计”

孟云深眯眼打量七谏,七谏本分的垂着头,并不抬起半分。

孟云深冷笑一声,道“大王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可阴沟里翻了船。就算这七谏乃是冤枉,也断不可留他。”

“云深”荆博文一听,道“你这是何必,你可是不信我说的话”

“大王,”孟云深道“七谏不过一个寺人,无足轻重,大王又不是离了他便不可。云深这便寻个新的寺人送到大王面前,请大王深思,莫要一意孤行。”

“孟云深啊。”荆博文本欲与他和好,只是霎时间欢喜的心情荡然无存,心中不知什么滋味,道“你这等冷血之人,何人在你面前举足轻重恐怕孤这个大王,在你眼里也是一文不值,是也不是”

“大王”孟云深皱眉,道“大王何出此言”

荆博文道“我知道你是旷世奇才,打小便看我不起,是也不是你觉着我天资愚钝,难成大事若不是你师父当年以死相逼,着你立下誓言,你也不会在我身边儿留到今时今日,是也不是这些年来,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就怕你一个不欢心了便会离开,就怕你瞧不上眼我。但如今呢你仍是觉着孤是废物,觉着孤无能,觉着孤一意孤行,觉着我做什么都是胡闹是也不是”

荆博文一口气说了太多,一言毕之竟有些气喘,脸色涨得通红,瞧上去着恼万分。

孟云深欲要辩解,荆博文却不给他开口余地,就怕他一开口,便是面无表情的一个“是”字。

荆博文疲惫的道“孟云深你出去罢,孤说过,暂时不想瞧见你,出去。”

孟云深欲言又止,最终只得退了出去,将房门关闭。

他站在门外,忍不住低声叹息,自然自语道“人就算万般不愿,也总是会变的”

“是啊”

荆博文常年习武,耳力自然非凡,虽隔着厚重的房门,但孟云深离开之语,他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荆博文也止不住喃喃自语,道“人果然是会变得孟云深他愈变愈强,但孤却愈变得让他失望了这大家都知道,陵川不能没了谋主孟云深,那孤又算得是什么”

七谏没成想,厉长生之言果然奏效,而且效果着实惊人。

本是一步小小的离间,有了七谏的助力,这离间之计竟起了双重效果。

小太子荆白玉已要歇下,却听得有宫人从外送来了七谏的消息。他一个轱辘从榻上翻身而起,抱着兔子顽偶便跑了出去。

厉长生见荆白玉只着单衣,连鞋子都不曾穿着,竟这般出来,赶忙迎上,抬手连人带兔子一并抱起。

厉长生道“小祖宗,眼下天气见凉,可万勿再这般了,着了风寒又要哭鼻子。”

“谁会哭鼻子”荆白玉举着兔子抗议道“七谏那面如何了如何了”

厉长生笑道“听闻陵川王与孟云深又吵一架,比前个还凶。”

“真的”荆白玉笑得合不拢嘴,道“那明儿个一大早,我便能瞧见一脸黑的孟先生想想便有趣儿的很呢”

厉长生瞧他坏笑,扫兴道“明日可不行,明儿个孟先生不入宫。太子恐是忘了,明日窦将军归来,孟先生要随同陵川王一道出城迎接。”

“这样啊,差点子忘了。”荆白玉想到这一点子,仍是有点不悦,气那陵川王抢了自己的功劳。

厉长生将人抱到榻上,给他盖了被子,道“不如这般,明个儿太子往皇上面前走一趟,便说也想探望凯旋的窦将军,请皇上准假一日,出宫携了贺礼去窦将军府上一趟。”

“呀”

小太子荆白玉才躺下,又是一个咕噜坐了起来,两眼皆是精光,道“这个办法好,可以出宫去顽,再好也无有啦”

厉长生就知这办法会令小太子欢心,果不其然,就没有厉长生算不准的人心。

荆白玉欢心的抱着兔子在榻上打滚,道“从小到大,我还未曾出过宫门,也不知父皇允不允许。”

“太子放心,”厉长生道“你便说想要去探看一下窦将军的喜好,也好按照窦将军喜好置办筵席。皇上知太子已然长大,乖巧懂事,一定欢心的很,说不定便准了太子的请求。”

“好好,我就这般说。”荆白玉笑着道。

厉长生瞧荆白玉欢心的模样,便道“快些休息罢太子,否则明日定要起不来身。”

荆白玉乖巧点头,道“嗯,我睡了,你也去休息罢。”

厉长生熄了烛灯欲要离开,殿内一片黑暗,突听荆白玉复又开了口。

荆白玉的声音不怎么清晰,仿佛在自然自语,道“厉长生你说那陵川王与孟先生,关系不是很亲近的吗听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是无话不说的好友。为何会因咱们一点挑拨,便变得如此僵硬”

“这人心”厉长生笑着道“总是会变的,不论当初关系多么要好,一旦稍有偏差,便会越行越远。”

荆白玉迷茫的眨了眨大眼睛,道“好奇怪,我不懂”

厉长生并无多言,轻声离开,将殿门关闭,心里有些触动,止不住的寻思着。恐怕这不只是荆博文与孟云深的结局,亦是自己与太子的结局

总有一日荆白玉长大了,懂得多了,顾虑多了,戒心多了

厉长生微微含笑,道“看来我要早日筹划才行。”

小太子荆白玉心中惦记着出宫之事,一晚上皆睡不踏实。难得天还未有亮起,荆白玉便主动起身,无需旁人催促。

灵雨伺候着荆白玉洗漱,道“太子殿下且去,婢子这边为太子殿下收拾东西,方便一会儿太子出宫之用。”

“好。”小太子像模像样的点点头,略微思索,道“这样罢,一会儿你也随我去。”

“婢子”灵雨吃了一惊,道“婢子也可随同太子出宫”

“怎么的你不想出宫去顽”荆白玉道。

“不”灵雨颇为激动,道“如何能不想婢子做梦都想再出宫瞧瞧呢。”

这灵雨小时便入了宫,如今一晃多年过去,早已忘了宫外的情景,只是每日里瞧着这朱墙碧瓦,本分度日,不敢妄想一丝一毫。

上次灵雨修补了兔子顽偶,小太子荆白玉对她好感倍增,也不再那般排斥,如今得了机会,便打算带着灵雨一同出门,这也没甚么大不了。

荆白玉瞧灵雨欢喜的跟个什么似的,千恩万谢,简直便要落泪,道“这有什么你跟着本太子,以后只管吃香的喝辣的”

厉长生入内,便听到小太子豪情壮志之言,忍不住笑道“好了太子,莫要迟了。”

近日里好事连连,小太子荆白玉也是愈来愈懂事乖巧,皇上哪里有不高兴不开怀的道理,每日里皆是笑容满面。

窦将军已然凯旋而归,荆白玉特意面见皇上,请求出宫亲去探望一番窦将军。一来这窦将军乃是击退詹国的大功臣,二来窦将军也是太后家族侄儿,于情于理都不可疏远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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