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仍然很黑,很冷,像是冬日被冰雪覆盖冻住的绵延冰川,透不出半点的光。
绣娘小声嘀咕着,远远地立在一旁,不敢上前侍奉。
姑媱不在意,自有旁人上来伺候她穿衣。
女人垂下眼睛,眸中无悲无喜。
她冷眼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臂从金丝银线九重凤的鲜红嫁衣袖口缓缓伸出,侍女为她穿好所有的衣服,身上金钏明珠金步摇,每走一步都会跟着叮当作响。
侍女为她盖上垂着金色流苏的红盖头,也挡住了新娘子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姑媱跟着手中红绸往前走,她手中捏着红绸的一端,他执着另一端牵着她,姑媱抬脚跟上,步伐似是亦步亦趋的小心。
叶胥然低着头看着她手中的红绸,将姑媱手背上绷紧的青筋看得一清二楚。
姑媱却瞧不见叶胥然,她被红色笼罩的视野之中只能瞧见另一双属于男人的锦靴停留在自己面前,被红绸牵着,前后总归不过是三五步的距离,谁也离不开谁。
从今天清晨开始就未曾散去的红色也同样拢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像是深红的火,把昔日的百炼钢熔成如今的绕指柔,也把这个男人严丝合缝的铸在了自己的旁边。
从今日起,这就是她的丈夫了。
姑媱的眉眼之间有些许的恍惚之色。
凡间叫夫君,他们这儿叫道侣,总归都是同样的把戏,说到底并未因为换了个称呼就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意思。
拜过天地,红绸被从掌心拿走,但是那双锦靴并未因为繁华归于寂静离开她的视线之外。
姑媱和叶胥然两个,一个坐着低着头;一个站着,也低着头。
姑媱隔着红盖头看着这双靴子,又过了一会,瞧见了一双停在她盖头之下的手。
踟躇,缓慢,小心又胆怯。
叶胥然揭去盖头,露出新娘子的模样。
唇是艳的,眼是冷的。
男人捏紧手中盖头,不敢与她对视。
他声线温润,平日里说话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底气十足,此刻却声音嗫嚅,语气怯怯:“掌门……”
姑媱抬起头凝望着叶胥然的眼睛,却始终不说话。
镜头之外的季南星也跟着握紧了手,紧咬牙关。
……她在这里,应当有台词的。
但是镜头下面的那个女人却不发一言,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
先是思忖,再是迟疑,她用和他父亲打量自己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叶胥然,那眼神却并不足以使人生出被侵犯的恼怒,因着她神态之间怎么看怎么有种过分勉强的虚伪强硬,唇紧抿拳紧握,瞧着便忍不住反过来心生怜爱之情;她对上叶胥然的目光,不消片刻某种便多了几分慌乱的瑟缩,她的眼神闪躲迷离,似有不甘,却又渐渐被凄楚的绝望全部吞噬,留不住一点的光。
季南星嘴角的弧度扩大了。
她没念台词。
……但是她也不需要台词。
楚其姝的这双眼睛,是会演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