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郡主站上主台, 逼视江令宛。
“身为此次募捐负责人,你口口声声号召大家捐款, 还呼吁大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多捐, 多多益善。”
“但是你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你只捐了区区一千两!论起富裕,在座大部分人都远不及你,但是有许多人捐的都不止一千两。你成亲之时,五百五十抬嫁妆那是京城, 不,确切地说是整个大齐独一份。你如此富有, 却在捐款时抠抠索索, 只捐了这么一点钱。”
“身为负责人, 不思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只让别人捐款,自己却捐了一点点, 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又有什么资格接受圣上的夸赞”
为了这一天, 海陵郡主准备了很久,这些话更不知在腹中打过多少遍草稿, 又因她十分厌恶江令宛, 此时脸上的表情深恶痛绝,语气严厉, 浑身上下写满了嫉恶如仇。
底下的人群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募捐大会, 最终是要靠捐款多少来说话的, 江令宛只捐了区区一千两, 的确太少了。
学社里的儿郎姑娘们立刻站起来表示抗议:“什么只捐了一千两,难道我们捐的那些不算吗水央学社捐了三万两,水沚学社捐了两万五千两,我们都是冲着宛卿才捐赠的!”
海陵郡主早料到他们会这么说了,立刻反唇相讥:“那又如何你们捐的再多,也不能掩盖江令宛捐款少的事实。”
“一千两!”海陵郡主轻蔑看向江令宛,眸中闪烁着打压她的得意,“区区一千两就恬不知耻坐在这里接受大家的赞扬,我都替你臊得慌。”
“郡主说错了,宛姐儿所捐不止一千两。”程静昕站起身来,先冲众人颔首,再微微扬了声音,“我们京华女学捐了两万两,其中宛姐儿出了五千两。”
曾经,程静昕胆小怕事,甚少在众人面前出头,但最近这几年,她渐渐活泼,胆量也比从前大很多。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敢站起来正面顶撞海陵郡主,维护好友。
江令宛觉得很暖。
海陵郡主觉得很诧异,因为江令宛额外捐的这五千两是她不知道的,不过她并没有慌,一声冷笑后,她质问程静昕:“这两万两是以京华女学的名义捐赠的,那这个善人就是京华女学,不是江令宛。若照你这么算,其他人也可以很多人俱在一起凑个整数,占个名额,然后大家并列进入十大善人榜,那圣上的上林苑恐怕都坐不下了。”
“本郡主知道,你跟江令宛是好朋友,在场有不少人都是江令宛的支持者,但错了就是错了,捐得少就是捐得少!”
海陵郡主疾首蹙额、语气痛心:“此时被瘟疫折磨的灾民无家可归,朝不保夕,我们应该节衣缩食为灾民捐款,可是你们看看江令宛,她身穿绫罗绸缎,头戴昂贵玉饰,手腕上的那个玉镯就不下百两,这样的做派哪有半分为灾民担忧着急的模样”
“她的富有人尽皆知,我不否认她很有号召力,让大家捐了很多钱,但她本人吝啬,有钱给自己花,却舍不得捐赠给灾民,这是不能忽略的事实。”
海陵郡主这些话极具煽动性,底下坐着的众人的确被她说服了,众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看向江令宛的眼神充满了质疑与不满。
海陵郡主一脸得色,像个得胜的公鸡,她昂起头颅,扬声道:“我不问旁人,只问江令宛你,你自己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合适吗”
陆明珠按捺多时,早忍不住了,她一把攥住程静昕的手,眼睛直勾勾盯着江令宛,心里的想法呼之欲出:宛姐儿,给我狠狠打她的脸,不要心慈手软,打得越狠越好!
江令宛冲好友抛去一个放心的眼神,站起身来,与海陵郡主对视:“郡主的意思是说,因为要救济灾民,所以我不能穿平时穿的衣裳要节衣缩食”
“没错!”海陵郡主昂首挺胸,言辞激烈,“就算你不能像我这样穿着朴素,也不该穿得如此华丽。灾民们还在受苦,你却衣食无忧,毫无同情怜悯之心,莫说别人,便是我也看不下去。”
众人终于注意到了,海陵郡主穿着粗布衣衫,不仅通身上下没戴一个首饰,裙摆最下方甚至还打了补丁,朴素极了。
大家暗暗点头,这才是真正怜惜灾民之人。
再看江令宛,她衣饰与平时并不区别,并不是特别华丽,可跟海陵郡主一比,就显得格外华丽了。
这样一看,江令宛的所作所为,的确有失妥当。
大家的议论声比刚才大了许多,海陵郡主越发得意,眼中满是挑衅,她觉得自己已经赢了,她等着看江令宛丢脸。
不过她想象中惊慌着急的神色并未出现,江令宛很淡然,她扯了扯唇角,反问海陵郡主:“郡主的意思是大家要跟灾民同进退,穿得要比平时破,吃的要比平时差,这样才算有同情心了”
“当然!”海陵郡主把头一扬,“本郡主就是这么做的。”
“那为什么郡主还乘坐马车而来呢而且是十分华丽的马车。”
江令宛的质问刚一出口,海陵郡主的脸色就僵了一下。
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江令宛目光微微一闪,扬声道:“若照郡主这么说,您更不该使唤丫鬟,毕竟灾民们连饭都吃不饱,您却呼奴唤婢的,这样合适吗”
“还有您住的地方,也该捐出来供灾民们居住。就算你舍不得,至少也该到城郊灾民区去,与灾民同吃同住,睡大铺,住庵棚,这样才算与灾民同进退,才算有同情心。”
“我很期待郡主您能以身作则,给我们做个榜样!不知郡主打算何时行动”
海陵郡主没想到江令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眼神一闪,硬着头皮道:“你才是募捐的负责人,真要以身作则,自然也该你先开始。”
“可以,我愿意与灾民住到一起,毕竟派药第一天我已经去灾民待了整整一个白天了,再多住一夜倒是无妨。我倒想问郡主一句,我敢去,你敢吗”
海陵郡主咬了咬牙,没说话,她当然是不敢的,那些贱民脏死了,她怎么能跟那些贱民待在一起。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若说不敢……刚才的努力就白费了;若说敢,她就不得不履行承诺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若是答应了不去做,一人一口唾沫就要把她淹死了。
她咬着牙,愤恨盯着江令宛,你这个贱人,竟然如此逼我!
江令宛冷笑一声:“不敢说话了吗你不说,我替你说,你不敢!你没那个胆!所谓与灾民同进退,不过是一句口号,不过是你攻讦我的一个借口。穿补丁衣服算什么你穿补丁衣服对灾民有一星半点的帮助吗若穿补丁衣服,就能让灾民康复,我愿意天天穿补丁衣服。”
“衣饰与平常一样的人独我一个吗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跟平常一样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们愿意帮助灾民,愿意力所能及捐款。就算我们不穿补丁衣服,也不能否认我们的爱心。”
“你一句衣饰与平时一样,就想抹杀掉我们这十天的努力,我告诉你,你休想,我坚决不答应。我们的努力有目共睹,我们为灾民筹到善款五十三万两,为朝廷节省了五十三两,这是我们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我们以此为傲,以此为豪,以此为荣。你想出风头,可以,但你想踩着大家上位,休想!”
她的话慷慨激昂,振奋人心,把海陵郡主阴暗的心思暴露到阳光之下,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好”,满场都响起对热烈的叫好声。
刚才被海陵郡主煽动的人立刻反水,指着海陵郡主骂:
“太无耻了!我们捐款这么辛苦,她一句话就想抹杀,穿着正常怎么了,我穿自己的衣服碍着她什么事了。”
“卑鄙心黑,手段拙劣,当着大家的面穿补丁衣裳作秀,谁不知她背地呼奴唤婢,香车宝马,生活奢侈!”
“这是募捐大会,大家为了募捐而来的,这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出尽风头,若不是宛卿点出她的心思,说不定我们就被她骗了。”
“就这手段也想跟宛卿一较高下,真是不自量力!”
“真想跟宛卿比,也不是不行,拿出本事来,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太卑鄙了。”
你一言,我一语,把海陵郡主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大家一致让海陵郡主滚出去。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海陵郡主的预料,按照预想,被众人鄙视,被大家赶出去的人应该是江令宛,而不是她。
辱骂声越来越难听,海陵郡主脸色铁青,双目阴沉,她咬紧牙关站着,不愿意离开。
她不能走。
她还没有撕破江令宛的脸皮,还没有让众人看清楚江令宛的真面目。
刚才是她大意了,着了江令宛的道,可是接下来她不会饶了江令宛,她要让大家知道,究竟谁才是沽名钓誉,不知廉耻的那个人。
“够了!”
海陵郡主一声怒喝,寒着脸道:“就算你们辱骂我,也改变不了江令宛只捐赠区区一千两的事实。”
“我穿补丁衣裳或许有失妥当,但江令宛没有以身作则也是真的。你们凭什么只指责我,而不指责江令宛还不是因为江令宛伶牙俐齿,善于蛊惑煽动”
“我口齿不及你,没有你会煽动人心,但论起捐款,我丝毫没比你少。就凭我以个人名义捐赠五千两,我就有资格鄙视你,质疑你!”
“你确定比我捐的多”江令宛眉头一挑,“有时候捐了多少钱,不一定非要说出来的,匿名捐款,做好事不留名也是可以的。”
“没错!我们宛卿匿名捐了许多钱,在善人榜前列,比你捐的钱多多了。不过区区五千两,跟宛卿捐赠的银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好吗”
海陵郡主大喜,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不枉她费尽心机,不枉她刚才忍受这么多屈辱,江令宛果然上钩了。
她就知道她会冒名顶替,她就知道江令宛会说自己是水央居士,这么好的事从天而降,江令宛怎么可能不上当。
我要的就是你上当!
“你匿名捐款”海陵郡主压着内心的激动给江令宛挖坑,“你确定”
江令宛不急不缓,声音很平静:“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好啊!
脸皮可真够厚的。
要不是我知道事实真相,怕就要被你骗过你了。
还想骗人!
你做梦!
海陵郡主目光一转,看向其他人:“你们呢相信她匿名捐款了吗”
“我们当然相信,宛卿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她既然说匿名捐款了,那她就一定匿名捐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