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无暇了,你的想法我了解。”之慎虽是这么说着,心里不由得不感叹他的十妹这些年毕竟是历练的成熟多了。他这么激她,她仍耐得住性子。
他觉得欣慰,同时也有些酸楚。
他们是兄妹,本不该如此。
“我自会跟他谈。这不劳你们费心。”静漪说。
“你冷静点听我说。小十,父亲年事已高,三哥”
“我说了别跟我提他。”静漪扶着楼梯,“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跟程家也不再有任何关系。九哥,对程家,我已仁至义尽。”
她说到这儿,已经说不下去。
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才换来了这份“仁至义尽”,她已经不愿意再回想也不愿意再提及。
“小十,”之慎看着静漪的背影,半晌方说,“你别说跟程家毫无关系的话。我听着难受。”
“那就别逼着我说。”静漪说。
程之慎将外套穿上,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来,搁手心里看了片刻,说:“今天我先走。你休息吧对了,这是三哥让我带给你的。三嫂也在上海,她说会来看你。也许你九嫂会一起来,要是你不反对的话。她们对你总没有恶意。我们都希望你能去南京”
“我办不到。”静漪冷着声音说。
程之慎忍了又忍,才说:“我改天再和你谈。”他转身出门,一眼看到逄敦煌正站在他的车边,笑嘻嘻的,一根细长的竹签叼在嘴角。
程之慎见逄敦煌这一身吊儿郎当的痞相,本想不搭理他的,但终究没能忍住。一晚上受的腌了气见了逄敦煌这滚刀肉似乎都有了出口。他没好气的说:“逄敦煌我告诉你,我们的家事,你少掺和。”
逄敦煌点点头,说:“我当然不好掺和你程家的家事。可静漪如今还认你们是一家子吗”
“什么认不认的,我们就是一家子。”程之慎立刻说。
“得嘞!她连见都都不愿意见你,还一家子呢”逄敦煌回身开了车门。
“我一定要让小十回到程家。”程之慎铁青着脸。他再不愿意承认,此时也被逄敦煌的直言不讳戳到了痛处。
“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她早就不是程家的人了。她该姓陶,她是陶家的人,懂吗”逄敦煌说。
“陶家才是她不会回去的地方。那是狼窝。”程之慎说。
“程老九,陶家就算是狼窝,当初也是你们把她送进去的。你们什么时候管过她想要什么样的日子她愿意在狼窝呆着还是回你们程家这虎穴”逄敦煌说着,
“逄敦煌!”程之慎喝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陶骧陶骧是怎么待她的”
“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逄敦煌冷冷的道,“陶骧怎么待她的,难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不问,你们是怎么待陶骧的她又怎么待陶骧的程静漪也就是看起来温顺,其实骨子里就是只母老虎。她最后咬狼那一口有多狠,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逄敦煌你到底站哪边”程之慎愣了下神,就这工夫儿,逄敦煌已经上车了。
“我哪边也不站!程之慎你甭以为你今天晚上来了就算帮了静漪大忙了,你帮她你应该的。没她,你程老九先不说,他程老三,稳坐江山至少晚十年,你信吗你们还少在我跟前儿充大头蒜。我不爱听!开车!”逄敦煌甩上车门。
他的车子和他的人脾气一样,带着嗡嗡的响声,七扭八拐的扬长而去。
之慎被逄敦煌骂了这一通,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他的确是多喝了几杯酒,原本头有点晕,这会儿竟然有通体舒泰的感觉,莫名其妙的,他笑了出来,自言自语的说:“这会子偏觉得痛快些了,我这是怎么着了”
“先生,上车吧。”司机见他似是醉了,过来提醒他。
之慎仰头看了看楼上的窗子,都亮着,他却不知道哪一盏灯下,静漪在
静漪并没有回到自己房间里。她仍站在楼梯上,之慎和敦煌之间那场并不友好的对话断断续续的传进来,她强忍着没有冲出去把他们统统赶走。等待着外面安静下来他们终于都离开了。她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刚刚这间并不算大的客厅里,可谓高朋满座。她整晚几乎一刻不得闲的周、旋其中,还以为这些日子的辛苦,总算见到一点成效,未免沾沾自喜起来
她缓缓的走下楼梯。
之慎走之前将一个纸包放下来。四四方方的土色细纹纸包,麻绳捆绑,在纸包中央打了一个结儿。她盯着那个结儿。
她的聪明绝顶的三哥,手笨的只能学会打这一种结,还是她反复教给他的。三哥学会了打这个结儿,每每提及,都笑着说他们俩是程家手最拙的两个人,她是学不会针线活的小十,却还教会了笨哥哥打结儿她看着,看着,突然间拿起那个纸包来,狠狠的朝地上掷去。
纸包破了,花花绿绿的糖滚出来几颗。
她怔住了。
片刻,她狠狠的照着那些糖果踢过去,深褐色的铮亮的地板上,彩色的糖果被她踢的四处乱飞。
她鞋跟极高,这么激烈的动作,让她险些跌倒。
“先生!”李婶这才过来扶住她。
静漪推开李婶的手,深吸一口气,说:“收拾干净。”</p>
<strong></strong>她好像发泄过了这顿脾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些,干脆坐在楼梯上,看着李婶悄没声息的收拾起来那些糖果,竟然是都放在了一只瓷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