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儿过来,在陶夫人耳边低语一阵,说:“太太快些回去吧。”
陶夫人显然是对珂儿禀报的事情很是吃惊。
静漪隐约听得“老太太”和“七少爷”几个字,珂儿面有急色,她直觉是出了什么事,不觉也呆在那里。想到一早哈德广就等着见陶骧,这也是不寻常的她这一急,心砰砰跳的快起来。
陶夫人看看静漪,对白婆子说了句“好好照看七少奶奶”,拂袖而去。
静漪眼望着陶夫人的身影穿过竹林,渐渐远去,猛醒过来,要追上去时,院门已经紧紧闭锁。
她呆了似的站在竹林里,此时担心的倒并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陶夫人临走时那冷酷的眼神,仿佛她是十恶不赦之徒
“七少奶奶,屋里歇歇吧。”白婆子影子似的跟在静漪身后,此时才开口。
她看着白婆子,点了点头。
白婆子引着她往里走。似乎是早有准备的,白婆子给她打开的那间屋子里,放了火盆。静漪进去,还在打量着简陋的房间,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静漪这才觉得浑身乏力、胸口阵阵发闷,不得不在冷板凳上坐了。
她似是能听到人在哭,也有说话声,低低的,若要细听时,又不见了。
她不禁更觉得冷。此时她也有些糊涂,竟也不知害怕,更想不到此时还有谁能来把她从这里救出去她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只知道白婆子进来送过饭。她没有吃。等天色暗了,白婆子又进来给她点了蜡烛。白婆子并不和她说话,只将带来的饭菜给她放到面前。静漪看了饭菜,没有胃口。她默默地坐着屋子里的火盆燃着,炭火红而旺,可怎么也暖不到身上来。她站起来出了房门,走到那间屋子门前。四周围空无一人,她从窗子往里看。窗帘掩着,看不到里面。她正要离开,忽然间窗帘挑起半扇,一张脸出现在窗后。静漪吓的往后倒退一步,一转身要走,就看到白婆子站在她身后,她心脏跳停,一时间挪动不了。
白婆子说:“七少奶奶还是回自己房里吧。”
静漪很想再看看那窗子里的人脸,可是腿脚都在哆嗦。她终于还是转过头去,就见窗帘已经合拢。她站在原地动都动不了,又听见声响时,全身都哆嗦了一下,简直要尖叫出声,她回身要跑,被人拦住了。
她看清来人胸前亮闪闪的徽章,一声尖叫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是我。”是陶骧坚定沉浑的声音。
静漪受到惊吓,心跳仍然剧烈。她看向陶骧。
他的脸色愈见森冷,开口则波澜不惊:“我先带你离开。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廊上灯笼高悬,灯光却并不明亮。静漪只管看着陶骧,静静的只有微风在他们之间经过。她鼻尖发酸,轻声说:“你要和我说什么,可以在这里说的。”
陶骧一伸手,李大龙上来,将他的大衣交给他。他接过来抖了下,给她披在身上,然后径自走进房内去。
静漪看了眼在外头警戒的侍从。除了李大龙,今天他身边的侍从比平常要多几名。她想也许是有些不寻常的事发生了,而她还不知道。
身上的大衣有他的味道。是淡淡的烟草味,和清新的皂香。在这寒凉的夜里,闻起来也有些冷冷的。
静漪随手关上了门,陶骧立于屋内,打量着这间布置简单的房间。
他看了她,说:“协议书在口袋里。”
静漪愣了下,伸手探进大衣口袋,果然有一个信封。
“字我已经签了。”陶骧坐了下来。
静漪打开信封,将里面厚厚的文件抽出来。最上面的一式两份,正是离婚协议书。她粗粗一看,一条条列的很清楚,内容并不复杂。而落款处,是他工整的字迹,写着陶骧二字,还有今天的日期,鲜红的印章。
她紧盯了这一条:二人育有一女,由男方抚养双眼便模糊。
“陶骧,你还是”她哽咽。
陶骧趁她看文件的工夫,已经从屋角桌案上取来了笔墨。他拿了毛笔,轻轻舔了墨,端正地置于她那一侧的砚台上,说:“三日之期未满,我已成你所描述之伪君子。看来你的人,比你想象的效率还要高的多。”
静漪怔住。
“奶奶从什川回来的路上被示威者围困,若不是我早有准备,后果难料。”陶骧缓慢地说着。静漪呼的一下站了起来,陶骧平静地望着她,“我原本便无意将囡囡给你,这样一来,就更不会如你所愿。”
静漪手按在桌上,撑着身子。
“奶奶怎么样”静漪问。
“你还关心奶奶怎么样”陶骧反问,“你手握利刃之时,难道没想到,或许会有这么一时”
静漪闭了闭眼。
山呼海啸般的游行队伍仿佛在从她面前走过她紧咬着牙关,低声道:“我本意并非如此。”
陶骧看着她,并不发话。从他眼中,也看不出情绪波动。
静漪低了头,眼前笔墨纸砚具备,那纸上幻化出来的,竟是囡囡胖嘟嘟的面庞她的手指触到笔杆,那面庞倏然消失。万箭穿心般,痛彻心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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